二十七 信任 (第1/2页)

    二十七信任

    和周同聊过之后，沈亦温又去找了霍中书一趟。

    对于身边有叛徒一事，霍中书表现得十分不可置信，想必当日他委托的送信之人一定是他的心腹，不会轻易怀疑，以至于忍不住反复确认事情的真实性。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恍惚片刻，竟有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沈亦温很少见他这么失态，他虽在情理上理解，却不得不提醒他此事牵连甚广，须得谨慎之上再谨慎，容不得感情用事。

    霍中书心里当然知晓，他很快整理好了情绪，沉着语气向他保证会处理好。

    “既然联络部已经知道了‘钉子’的存在，必然会严查，宁汉威已经让我着手整理‘钉子’的卷宗了。”沈亦温顿了一下，终于是问出了埋在心底已久的一个问题：“所以能告诉我，‘叶重霜’，究竟是谁吗？”

    他目光沉沉地望向霍中书，手心却控制不住地冒出汗来。他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不想去逼余晏冬，他知道坦诚太难，也总寄希望于时间，然而时间却不想等他，似乎总是这样时不我待。

    “是……余秋。”霍中书低下头，掩住眼底的伤痛，“她本名……是叫‘晏秋’吧？我听你和小余都这么叫过。”

    铡刀落下，沈亦温像是被人闷头给了一棒，脑子都跟着“嗡嗡”起来。

    他对余晏秋的记忆其实很少。由于父母的离世，作为家中长姐，还年轻的她不得不承担起养育三个尚未成年的弟弟的责任。故而晏秋姐并不时常在家，总是离家很长时间，过很久才回来一次。比起对她的记忆，沈亦温对彼时余晏冬的期盼和欣喜倒记忆得更明了些。

    尽管聚少离多，余晏秋仍是家中说一不二的主心骨，也是几个弟弟唯一的仰仗。

    幼时失恃的余晏冬，对余晏秋的感情便像雏鸟渴望雌鸟的羽毛般，是缱绻而依赖的。

    他倏然想起余晏冬曾说过，他们不过是被仇恨裹挟的人，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然而既是复仇，沈亦温就更不相信自己能劝动他，不以身犯险了。

    他一面冷静地分析着余晏冬所作所为的合理，一面又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放任对方涉险，一时间对于自己的决定竟举棋不定地犹疑起来。

    说好了信任对方，到头来还是要干涉吗？他质疑着自己。

    沈亦温吐出一口浊气来，闭了闭眼，在情感与理智的拉扯中游离着。他是怎么大言不惭地在余晏冬面前轻巧地说出“信任”二字，却又转过头来在背地里毁约的，提起来他都觉得不耻。

    他明明什么都不用做，也已经决定了接受任何对方给予他的结局了不是吗？

    然而一想到他们或许不会有漫长的余生，他的心就控制不住地抽痛，那些根植于大脑中、人性深处丑恶的贪婪，一逮到空隙便像柔软纤细又无孔不入的菌丝般，悄然无声地爬满他的心脏，不知觉间覆了满腔。

    霍中书自然不知道他的个中纠结，见他沉默，只道是为故人默哀，便没有打扰。

    良久，沈亦温睁开眼，那眸中像是有一滩化不开的墨晕在眼底，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一股脑喝了，茶已微凉，顺着喉管一路冷到心里。最后一口茶水吞尽，也一并咽下了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情绪。

    他终于是下了决定，此刻反倒觉得松快些。虽然他甚至都不确定是否会因此后悔一生。

    第二天，余晏冬照常来看他，刚一进门，就被沈亦温的眼神定在原地。

    沈亦温天生眼角向下，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即便是面无表情时也显得无辜又温和，若是笑起来，一双弯眸闪着细碎的光，恨不得将人溺毙在其中，余晏冬从来招架不住。

    此刻，那人嘴角擒着笑，望向他的眼神既留恋又悲伤，明亮金黄的阳光从窗外照向他的侧脸，照进眼底。褐色的眸子混了这盘金黄染料，以阴影为交界，豁然调出两种不同的色彩来——迎着光的那半边是近乎橙的浅褐色，而藏在阴影中的那半边，竟透出带着棕调的红来。

    他想，他真是爱极了这双眼。胸腔鼓动，余晏冬大步朝人走去，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吻下去。

    “唔……”这一吻，猝不及防地打断了沈亦温酝酿了许久的话，也将他满腔愁绪打了个七零八落，散了满地。

    “做什么……”唇分，沈亦温垂下眼去不看他，心里一半温情，一半思愁，两相较劲，拧得他一口气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

    “来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你去瓦陵村那天。”余晏冬的脸近在咫尺，说话间的热气时不时撩在脸上，弄得沈亦温不太自在，他不知对方突然提这个做什么，便用疑惑的眼神看过去。

    余晏冬见他这副模样实在觉得可爱，眼睛都弯了一下，又凑过去亲了人才满足地退开：“江涛告诉我，是萧楚行在背后使绊子，强迫你跟去。”他说完，见沈亦温没有否认，心中了然。

    “果然……”余晏冬的笑中瞬间掺了无奈和些许苦涩，“我当时就想，你去瓦陵村，究竟是有几分真心，几分半推半就呢？不管是萧楚行，还是瓦陵村，都原本与你没有牵扯，是因为我们……”

    后面未尽的话，沈亦温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又是老生常谈，“我们”二字更是刺得他心一跳。

    他当即沉下脸来，内心有几分焦躁，语气便也不怎么柔和：“有没有萧楚行，有没有瓦陵村，有些事我也要做。我说了，你与我的牵扯这辈子都断不了也分不开，你想，我也不许，莫要再说什么你连累我的话。”

    余晏冬让他这番劈头盖脸一顿说，气势上立刻弱了几分，他缓和气氛似的笑了下：“我知道……我今天来也不是想说这个……”

    他还没说完，沈亦温便打断他：“你刚才一进来就打断我，我没来得及开口。瓦陵村的事我的确没提前跟你商量，虽然当时是有几分情势所迫，我不辩解，终归是有我做的不好的地方。所以今天，其实是有事要跟你坦白。”

    他正下神色，余晏冬便也不做声地听他说。

    “我前两日去找了霍中书一趟。”沈亦温缓下语气来，从头讲起，“他和我说了你的计划，但……我觉得太过冒险，所以擅自和他提议由我来做这个‘饵’，他也同意了。”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观察余晏冬的反应，见对方十分平静，纵然有所预料，心里也不免发堵。

    他调整了下情绪，语气不变，好不让对方察觉：“所以他托亲信带了封信给宁喻章。但就在信寄出的当天——也就是前天，我通过周同得知了霍中书身边有叛徒，便在昨晚又去找了他，希望他能再次利用那名叛徒寄一封信，但要在信里故意将‘钉子’的怀疑引到我身上。”

    “什……”听了这话，余晏冬没再能维持平静，神情中有一闪而过的惶恐，随即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似是在脑海中盘算着什么。

    他不说话，沈亦温也沉默下来，抿着唇淡淡地望着他。

    空气仿佛都在这默然的气氛中凝滞，无端让人觉着胸闷。

    余晏冬狐疑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