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他觉得脸有点热 (第1/1页)

    第五十一章

    等医护人员散去，谈衍掖了掖许错的被子一角，转身就要离开——他走不了，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很苍白的手，也并没有什么力气，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他终于明白，许错不想让他离开。

    他想都不想，反手脱掉湿漉漉的衣裳，赤裸着上半身上了床，把许错搂在怀里，把许错的脸按在他的心口。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许错，这个时候，所有的言语都没有意义，何况他的话总是让许错更生气。现在他能给许错的，就是让许错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会陪在许错身边，度过这个难关。

    “对不起。”

    谈衍低头，看到的却只有许错软软的发丝。

    许错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谈衍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就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许错于是不再说话。

    难得的，他好好地睡了一觉。他不肯承认，这都是谈衍的功劳，更不肯承认，他其实很高兴谈衍终于还是出现在了他面前。

    白天，谈衍不会出现，只有到了夜里，他才会静悄悄地出现在许错的病床上，把他搂在怀里，睁着眼，看着他一夜好眠。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许乐之知道他的存在，他不能让许错的情绪再出现剧烈起伏。他不信佛，但在许错手术的前一天，还是向这座城市中所有的寺庙都捐了大笔的香油钱，他发愿，如果许错能活下来，他要给这些寺庙中所有的佛菩萨重塑金身。

    手术终于还是来了。

    这是一个很短的手术，但他却觉得，等待的时间太长太长，长到他过去对许错做的所有错事，都在眼前来来回回上演了百次千次。他当年太轻狂、太自傲，以为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是掌中之物，以为许错无论如何都不会、也不能从他身边逃开。他错了，错得很彻底。许错说得对，这是他的报应，可报应为什么要应在许错身上？

    手术很成功。

    但谁都不知道，癌细胞会不会扩散。是到淋巴，还是到头颅，会不会有继发，许错……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国内最好的专家告诉他，接下来再进行一段时间的治疗和调养，再观察几年，只要癌细胞不转移，他就敢保证许错不必再担忧乳腺肿瘤。

    许错醒来的时候，谈衍就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道坐了多久。

    “囡囡……”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哑又难听。

    谈衍倾身过来，说：“我妈陪着她呢，我想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些事，等以后她长大了，你可以自己亲口和她说。你放心，手术很成功，医生把所有不好的细胞都拿掉了，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许错这才发现，谈衍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没有挣开。

    再好的特需病房，也不如自己的家。谈衍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就安排他出了院，而他的新家是离医院很近的一栋三层别墅，许错知道，这是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年，医院将要变成他的第二个家。

    许乐之很喜欢这个新家。

    她更好奇谈衍和父亲的关系。

    不用许错为难，谈衍就若无其事地和小姑娘做了半真半假的自我介绍：“我和你爸爸是大学同学，也是室友，当年关系很好，只是后来我做了对不起你爸爸的事，所以这些年我们都没有联系，你才没有见过我。现在我正在求你爸爸的原谅，也麻烦你一定要帮帮我。”

    许乐之看看这个奇怪的男人，再看看一旁不说话的许错，转了转眼珠，问：“这里是你家吗？”

    谈衍摇摇头：“这是你的家，是你出生的时候，爸爸给你的礼物。”

    许乐之睁大眼睛：“我的家？”

    她去看许错。

    许错嗓子堵着，说不出话。他不是乐之，对金钱没有概念，而且，他怎么会听不出谈衍的言外之意，“爸爸给你的礼物”，哪个爸爸？反正不是他。可是他也不会傻到去反驳谈衍，经此一事，他恨不得囡囡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这样就算万一将来她真的遇上什么疾病，也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不管现在谈衍在发什么疯，只要是对囡囡好，他来者不拒。

    出乎许错意料的是，别墅里没有一个保姆。

    谈衍居然亲手准备他和囡囡的饭。

    看着谈衍按照医生给的食谱一丝不苟地准备蔬果汁，许错只觉得时间仿佛在循环。当年谈衍也会在他疲惫的时候给他煮上一碗面，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任谁看了，恐怕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居然是谈大少爷。简直就像……就像这些年的风风雨雨都是假的，他们从来都没分开，谈衍一直都是把他捧在手上的“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就像谈衍从来都没有带着一衬衫的吻痕回家，还邀请他去参加他和一个女人的婚礼，就像囡囡真的是他们情到浓时生下来的女儿，而不是谈衍背着他搞出来的试管婴儿，而谈衍也从来没理直气壮地要让他的女儿当一个永远都见不得光的、永远要被人指指点点的私生女。

    他无论如何都感动不起来。

    谈衍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他，把打好的蔬果汁推到他面前，笑笑说：“我知道肯定不好喝，但这个对你身体好，忍一忍。”

    许错啜了一口，果然难喝，难喝得他皱起了眉。

    谈衍拿起另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许错垂下眼，没说话。

    谈衍不肯让他休息，一定要拉着他出门，还信誓旦旦说：“医生也说了，每天都要走一走，嗯？”

    许错只好任由他拉着自己出门。

    真的是“拉”着。

    谈衍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他的手。

    所幸这是上海，没有人会对此指指点点。

    银杏叶落在微微湿润的地面上，街道两边是一间又一间的咖啡店和面包店，咖啡的香味、面包的香味混在一起，充斥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让人心旷神怡。

    来了上海这么久，许错终于有心情去看这座城市的一切。

    走了没两条街，谈衍就问：“累吗？要不要坐一下，休息休息？”

    说是问，其实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就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进了一旁的咖啡店。现在他根本不能喝咖啡，谈衍给他点了一杯牛奶，他捧在手心一点一点地喝，一边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所有人都有方向，只有他没有，所有人都将来，只有他不敢去相信自己也有。

    谈衍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指了下嘴唇。

    嗯？

    见他一脸疑惑，谈衍索性抬起手，揩去了他唇边的奶泡。

    许错觉得脸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