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1/1页)

    裴准上初二后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李知钰要结婚了。他年近三十，家中长辈催得急，和一位女老师相亲之后，发现各方面情况都很合适，于是在双方父母的促使下，匆匆领了结婚证。

    婚礼就在距离学校不远的酒店举办，虽然没有特意邀请班上学生，但大家都知道地址，于是有人撺掇着去婚宴凑热闹。

    提议变成讨论，逐渐热闹起来。围绕着“要不要送礼”、“送什么礼合适”七嘴八舌想出许多点子，

    几个人得出结论后，默契地看向裴准，问他：“你觉得怎么样，准哥。”

    裴准觉得不怎样，很无聊，他想早点回家和周怀绛一起吃饭。但心中又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某个腐烂的秘密即将被彻底埋葬，而他是目击证人。

    于是那天中午，裴准和其他几个同学混进婚宴中，有任课老师认出他们，笑着骂：“这是来了一群捣蛋的。”

    为首的男班长指了指手中的礼盒，丝毫不怯：“郑老师，我们是来给李老师送礼的，送完就走，不捣蛋。”

    这场婚礼办得简单仓促，双方到场的亲戚朋友都不多。但当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捧着鲜艳夺目的玫瑰花出现时，大家还是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新娘的相貌并不算出众，但妆容完美，笑眼弯弯，是那种很具亲和力的老师形象。

    裴准身边的女生说：“师娘看上去好善良。”

    接着又说：“和李老师很般配诶，两个人都是同样的类型。”

    然而舞台上，李知钰眼中的疲累难以遮掩，牵过新娘的手时，动作是刻意为之的礼貌。

    裴准冷眼以观，并没有说什么，只在离开之前记住了新娘的名字——容青。

    没过多久，李知钰是同性恋的说法忽然在学校甚嚣尘上，久久没能平息。县城的家长封建又强势，闹到了校长办公室，说如果不处理就要去市教育局、省教育厅！

    事情愈演愈烈，在容青把一份聊天记录发到教师群里时达到了高潮。聊天记录是李知钰和一个男性，对话你来我往、暧昧挑逗，证明他是同性恋的事实。

    这在淮县这个小地方掀起了轩然大波，同性恋、骗婚、婚内出轨…这几个关键词在众人口中被反复咀嚼，家长们群情激愤，要求学校辞退李知钰。

    在这样的舆论压迫下，李知钰只能先暂停了职务，过了一月，又主动向学校提交了辞呈。

    容青与李知钰离婚，从这场风波中顺利抽身。她预备离开淮县去市里的私立中学任职，在离开前，裴准收到她的最后一条消息：

    “谢谢，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一定还蒙在鼓里，与他做相敬如宾的夫妻。”

    第二件事，是有女生向裴准告白。

    女生叫齐涵星，就在隔壁班，学习好、人也漂亮，清爽干净的短发露出尖尖的下巴，对着人笑时会稍微歪头。

    有许多人曾对裴准示好、表达爱意，但锲而不舍进行追求的，只有她。

    齐涵星明媚开朗，落落大方，记得裴准的每一个喜好，并准备礼物惊喜。经常在课间出现在裴准他们班的门口、窗户边。

    时间久了，她每次出现，班上同学就把戏谑的目光投向裴准，心照不宣默认两人暧昧的关系。

    终于有一次，裴准放下手中的笔，走了出去，在他身后立刻掀起一片起怪里怪气的起哄声。

    齐涵星看着他走近，阳光在她眼底化为一块温暖的蜜糖，嘴角上扬出自信的弧度，仿佛志在必得：“裴准，这周末有时间出去玩吗？”

    裴准走到她面前，眸光落到她身上，冷得不近人情：“没空。”

    齐涵星略微挑眉：“真的吗？”

    裴准说：“真的。”

    不留余地的拒绝没让齐涵星感到尴尬，而是意料之中似的点点头，依旧微笑着：“那下次有空了你告诉我。”

    齐涵星声势浩大的喜欢被周怀绛知晓，在酒吧和阿宪谈及这件事，对方笑了笑，不以为意：“青春期嘛，荷尔蒙大爆发，很正常。”

    他看了眼周怀绛，转而又意味深长说：“而且，我觉得小准现在谈个女朋友是件好事。”

    周怀绛有些不悦：“什么？”

    “你不觉得他对你有些…”阿宪思考着准确的措辞，面上显出一些纠结：“情感过度？”

    情感过度…

    周怀绛眉心出现浅浅的褶皱，像是湖面忽生的波澜。

    他大概理解了阿宪的意思，裴准几乎把所有感情都用在他身上，对他的关注和在意已经超过了亲人的范畴。

    过度的情感伴随着不正常的占有欲，让他时时刻刻警惕着周怀绛身边的人，任何人出现任何苗头，就要露出温驯表象下凶恶的獠牙。

    裴准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主动和周怀绛说了这件事。

    “她邀请我周末一起看电影，最近热门的那部，似乎挺好看的。”

    他状似恳切地问：“我要不要去呢，哥哥。”

    周怀绛没说话，修长的手指在他眼前划过，拿起他面前的酒杯，放进了托盘中。

    裴准视线跟随，心脏在这一刻被捏紧又放开。

    他抬起头，仰视周怀绛：“哥哥，我要去吗？”

    周怀绛倾身的姿势让领口塌陷，胸口大片皮肤暴露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

    裴准头晕目眩，忍无可忍伸出手将他的领口往上提了提，遮住那片要命的白，终于才又恢复正常的呼吸。

    周怀绛眼眸低下来，情绪很浅，但并不是没有，只是裴准一时半会没琢磨出来。

    他还在等待周怀绛的回答。

    周怀绛将托盘端起来，立直身体，迷蒙灯光下错觉般的性感消散。冷静、淡漠重归于体。

    他的哥哥依旧高高在上，不可撼动。

    周怀绛轻轻启唇，仿佛一声指令，裴准紧张地竖耳以听——

    “不准早恋。”

    第二天，裴准找到齐涵星，为这段时间沸沸扬扬的追求画上句号：“不要再继续了，我不会同意的。”

    齐涵星双臂环抱，微抬下颔：“告诉我原因。”

    她面无表情时，与平时温柔可爱的形象相去甚远，颇有些傲慢的意味。

    裴准看着她，毫不留情拆穿：“你也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装模作样。”

    齐涵星点头：“我的确不喜欢你，但这不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她追求裴准，一开始可能是出于好感，之后纯粹是胜负欲和征服欲作祟。居然有人在她锲而不舍的攻势下毫无所动，这怎么可能！？

    齐涵星视线打量着裴准，想到之前李知钰的事情，忽然怀疑：“你难道是同性恋？”

    裴准皱眉，矢口否认：“不是。”

    齐涵星依旧用那种不相信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已经在心中认定某种事实。

    裴准心中莫名一股烦躁，沉下声：“我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

    齐涵星奇怪地瞅着他：“那你喜欢谁？”

    喜欢谁？

    裴准心中自然出现一个答案——我哥哥，但又瞬间明白这个回答不对。

    齐涵星询问的并不是他对亲人的喜欢。然而裴准也没有第二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