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1/1页)

    当一切进入正轨，时间变成了加速的列车，越来越快。裴准和周衣衣上学、放学，周怀绛上班、下班。

    一年后，周衣衣初中毕业，中考成绩尚可，进了县一中的实验班。上高中后，她显而易见在学习上认真起来，没有天赋，就靠后天努力补齐，每天学到晚上十二点。

    分科的时候硬着头皮选了理科，主动要周怀绛帮她补习。

    裴准对此不理解，她看过周衣衣的成绩单，政史地的总分明显要比物化生高得多，没忍住说：“你怎么想的，自寻死路啊？”

    周衣衣手里拿着小册子上面是一条条知识点，吃饭的时候，都用一只眼睛瞟着。

    “你不懂…”她嘴里包着饭，说话含糊不清。

    就这样又过去一年，周衣衣的成绩终于有了显着提升，进了年纪前五十。但她不满足似的，在这件事情大有拼命的劲头。

    而裴准也逐渐懂了：“因为哥哥当时选的理科，而且他一直都是年纪前五，是吧？”

    周衣衣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向他。裴准现在已经五年级了——中途跳了一级，个子比同龄人蹿得快，已经够到周怀绛的胸膛。

    双颊的婴儿肥褪去了，是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眉毛浓密但不杂乱，隐隐有些锋利。鼻梁也出来了，直挺挺的。初现俊美的轮廓。

    这些年，他们之间的关系趋于平和，没有争锋相对，也不算特别亲密。

    周衣衣有些犹豫，但还是放下书，将真相告诉他：“哥哥当年高考，考了五百五十三…最后的英语他弃考了。淮县在高考上有加分政策，前一两名还有名额…”

    “他如果正常高考，很有可能去京市。”

    裴准彻底明白了。周怀绛是因为周衣衣才弃考，所以周衣衣想走完周怀绛当初放弃的路。

    到了高三，周衣衣的成绩稳定在年纪前十。高考那天，是周怀绛和裴准送她去的，周衣衣穿着天蓝色裙子，头发是周怀绛梳的，说是公主头。

    她现在还是偏矮偏瘦，但是一张素白的鹅蛋脸，脖颈干净修长，在人群中是一抹清浅又亮眼的色彩。

    转身时，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那样无所畏惧、大大方方地走进考场中。

    高考成绩下来，周衣衣考了六百三十七，算正常发挥，按照全省排名，能够上一所不错的985。周怀绛让她自己报志愿，周衣衣选择了北方的大学，专业是机械制造。

    裴准感受到了这个暑假的不同寻常。周衣衣去任莹家的川菜馆做兼职，说要为自己赚飞机票的钱。

    任莹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最后报了省内一所二本，但她家里也为此高兴，热热闹闹举办升学宴，还邀请他们都去。

    裴准牵着周怀绛的手走去酒楼，他已经小学毕业，身高又长得快，超过这个年纪的大部分男生。

    任莹在酒楼门口迎接他们，她瘦了下来，穿着清凉的短裙，修长洁白的小腿露在外面，很惹眼。

    看见两人过来，微微一愣，随口打趣：“你们俩也太亲了吧，都不像兄弟了…”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不像兄弟那像什么？于是立刻闭上嘴，不再说了。

    裴准与周怀绛相牵的那只手仿佛被电流击中，不自在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不自在的，明明一直都是这样。

    周怀绛没松开，他也没松。

    等到了大厅，先到一步的周衣衣找了过来，挨着周怀绛坐下。

    任莹是今天宴席的主人公，她的父母很上心，买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旁边立了个牌子——“前途无量”。

    在闹哄哄的喜悦人声中，蛋糕被切开，里面还有一个礼盒，里面装着名牌包，上万的那种。任莹捂着嘴发出尖叫，然后被父母拥抱。

    裴准看向身边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耳边的人声太喧哗，吵得他心绪不宁。他贴近周怀绛耳边想说什么，结果不小心，唇瓣碰到了耳垂，冰凉柔软。

    裴准心中莫名一惊，后仰，拉开一点距离。

    心情变得怪异起来，就像是刚刚在楼下任莹说出那句话后，突生的不自在感。

    夏日漫长又炎热，风扇日夜不休的工作，周怀绛老是被蚊子叮咬，身上起了很多包。

    明明裴准和他睡在一起的，但蚊子就是只叮他一个人。

    裴准买回来一瓶风油精，闷热的夜晚，他对洗完澡，坐在床上的周怀绛说：“哥哥，我给你涂这个试试吧…”

    他膝行至周怀绛身边，拧开风油精的盖子，小心点涂在小臂上，浅绿色的液体沿着皮肤纹路流开，裴准用指腹轻的轻揉，直到发热，再移到下一处。

    刺激清凉的气味在房间里散开，闻久了，脑子有点晕。

    裴准涂完两个胳膊，自然而然去涂周怀绛的小腿。他心无旁骛地涂、揉，丝毫没发现周怀绛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周怀绛觉得痒，轻轻皱眉。

    直到裴准不小心碰到他的脚踝，他条件反射一般屈膝收腿，而裴准下意识握住他的脚腕，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怔然。

    周怀绛的大腿被迫抬高，因为穿着宽松的短裤，大片皮肤暴露，裴准避无可避看了进去。

    那里的皮肤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白皙，甚至裴准觉得…脆弱。

    维持这个动作大概有两秒钟，周怀绛才终于开口，命令式的语气：“松开。”

    裴准心神归位，被燎到似的，将周怀绛的脚腕松开了。

    气氛变得尴尬，裴准将风油精盖子默默拧上，一言不发躺到周怀绛旁边。直到关了灯，又过了几分钟，裴准听到周怀绛的声音：

    “周衣衣上大学之后，你就搬到她的房间。”

    再漫长的夏日也会结束，周衣衣离开那一天，是九月中旬，天气转凉，时不时一阵风送过来，是湿润的凉意。

    周衣衣要去的地方离淮县实在是太遥远，即使坐飞机都要整整四个小时，她只拎着一个行李箱，里面有几千块钱。

    坐在去市里的大巴车上，周衣衣隔着厚窗户向他们挥手，说：“再见。”

    周怀绛对她点了点头，等车开走后，他们一起走出车站。裴准没再牵周怀绛的手，两人脚步一前一后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裴准走在后面，注视周怀绛的背影，终于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暑假带来的巨大变化，

    又过了几天，初一正式开学。书店最近有些忙，周怀绛走不开，所以是裴准一个人去学校报道。

    他到的时候，班上已经差不多坐齐了人，只剩角落里的位置。

    他们的班主任还算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岁，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穿着白色衬衫，很斯文温润的模样。

    裴准却越看越觉得眼熟，眉心皱起来。

    等所有学生都到齐后，班主任用手拍了拍讲桌：“同学们，都安静一下。”

    声音并不严厉，而是不疾不徐。

    吵闹声渐止，他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行字，第一行是他的名字，李知钰，第二行是联系方式。

    “这个，大家都记一下，回头交给家长，以后要想请假就方便嘛…”

    他说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颊边有若隐若现的梨窝。

    裴准脑中发出轰的一声，手脚瞬间麻痹，五年前的记忆闪回，李知钰竟然是当年书店里的那个人，那个“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