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犬_134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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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4 (第3/3页)

    计江淮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爸爸解释这九年来他的去向,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乌以沉,然后紧张地踮了脚,他说:“我之前都在樊澄打工,最近换工作了才回来的……我手机被偷了,换了电话,也换了住处。”

    计江淮省去了一大段过程,只把在樊澄的工业园打工的事情跟爸爸说了,他没有直言自己的离家出走,只说是忙碌导致顾不上生活。爸爸静静听着,从未如此沉默。

    茶杯里的水少了又被盛满,茶水从浓郁的深黄色变为了浅黄色,茶叶味也逐渐变寡淡,计江淮能对家人说的部分很少,只能靠敷衍和转移话题搪塞过去,爸爸没有细问,只是点点头,听着计江淮讲述他一无所知的九年空缺。

    最后爸爸问计江淮:“那你的眼睛和腿是……”

    计江淮惊讶爸爸连他的腿伤也看出来了,明明他在镜子前走了几百圈都没发现自己走路的异样,而爸爸却一眼就看出来了。计江淮犹豫了一下,说:“是车祸,眼睛和腿都伤到了,不过没什么事,司机赔了钱。”

    “噢……”爸爸心疼地点点头,他嘱咐道:“要小心啊……”

    爸爸看时间到了傍晚,便提议道:“今晚留下来吃饭吧,你朋友也来吃吧。”

    计江淮直摇头,他说:“不了,我们等会就要走了……”

    爸爸的脸上怅然若失,他问:“这么急着回去吗?不留下来住几天吗?”

    计江淮淡然道:“不了,我只是想回来看一下你。”

    计江淮回来不是想跟爸爸搞好关系的,他只是想确认父亲的现状,让他悬在空中的怨恨有一个落脚点。即使现在无法再憎恨爸爸,但当年也确实是爸爸给他造成了阴影,父亲的缺席使得他从小适应了单亲抚养的家庭,父亲这个角色从来没有在他心里变得重要过,以至于后来爸爸性情大变,变得脾气暴躁甚至残忍,他对父亲的感觉就只剩下恨意了,无论现在亲情如何催人泪下,也没有必要将裂痕修复如初了。

    最后计江淮去看了mama的牌位,爸爸没有搞香炉和祭台,只在窗边留了一个位置放mama的照片,计江淮第一眼看去心中只剩下恍惚,仿佛这个年轻的微微笑的是个陌生的女人。照片是二十多年前拍的,画面有着那个年代独有的朦胧感,mama坐在一个亭子里,背后是假山与流水,mama的肤色白暂,眼睛乌黑圆亮,粉红色的花裙子荡在腿边,姿态放松,带着笑意。还有一张照片是三个人一起的全家福,那时候的计江淮只有mama的膝盖那么高,他傻傻地站在爸爸mama中间,mama牵着他的手,眉眼尽是温柔。

    在计江淮的记忆里mama总是很高大,现在看来她只是一个瘦高的、很有气质的女人,他朝思暮想着的母亲是看不清脸的,现在直观地看到了mama的样貌,反而却觉得不真实了。

    计江淮用乌以沉的手机拍下了mama的照片,照片塑了膜,怎么拍都有发白的反光。

    爸爸在旁边拿出了相册,相册里的前几页都是空的,但有粘贴过照片的痕迹,爸爸惋惜道:“你的照片都不见了,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想见一下你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计江淮才想起这回事,他说:“我烧掉了,高中的时候我就烧掉了。”

    爸爸的手指停住了,他惊讶地问:“为什么要烧掉?”

    计江淮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说:“因为不想让你记住我,你那时候让我去死,你忘了吗?所以我把我的照片全都烧掉了。”

    爸爸整个人变得慌乱,他辩解道:“我没有说过!我怎么会说这种话呢!”

    计江淮没有帮他回忆过去,只是转身说:“我该回去了。”

    爸爸跟在后面,他急切道:“你留个电话吧!你现在住在哪啊?过年回来吃个饭吧?”

    计江淮没有自己的手机,他拒绝道:“不用了,你去买新的房子住吧,不用守在这里了。我过年会很忙,知道你健康没病我就放心了。”

    计江淮觉得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他意欲转身离开,爸爸急急忙忙跑回了卧室,他大喊着:“等一下!你等一下!”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响起,爸爸双手抓着一把钞票跑出来,他把钱塞进计江淮的手里,枯朽的手指抚着计江淮的手背,他絮絮叨叨叮嘱道:“这些钱你拿着,你够不够钱用?不够再来找我要啊,你太瘦了,多吃点饭,头发记得剪,注意看路,不要再受伤了……”

    爸爸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指传来阵阵温度,计江淮的手心里搓着皱巴巴的现金钞票,他哽咽了一声,眼泪先一步流出来了,当年爸爸是对他恶语相向,直到现在也不承认随口说出的伤人恶言,但此时此刻,计江淮难以抵挡泪水,他上前拥抱了自己的父亲,爸爸比他想的还要瘦弱矮小,后背驼弯了腰,皮肤蜡黄松弛,怀里的老头没了威严,只剩下对儿子的不舍和懊悔,这些钱是他最真挚又笨拙的亲情表达。计江淮恨爸爸没有早点改过自新,又恨自己只被一把钱就感动得落泪,要是他们早点了解对方就好了,或许一切都不会那么漫长。

    回去的路上计江淮少有地说起了爸爸的事情,印象里爸爸总是很忙碌,一周也见不到几次,所以他感受到的亲情聊胜于无,细细想来爸爸是把爱融化在无声的事物上,但那些事物太安静了,必须要很用力很有耐心才能发现。

    乌以沉说:“我以为你会多待一会儿,毕竟九年没见了……”

    计江淮垂下眼眸,说:“没必要,我不会原谅他当年对我做过的事情,只是现在释怀了,恨不起来了。他过他的,我过我的,这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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