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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水流顺着发间淌湿了额头,潮湿的低气压让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臭味,计江淮无动于衷,被雨淋也没关系,干脆趁此机会洗个天然澡。 雨势逐渐大了,计江淮的衣服已湿透,黏糊糊地贴在他身上,他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雨水顺着他的长发落下,在他眼前流成了一片雨帘,比起自己感冒,他更加担心车侑英出门时没有带伞,车侑英会不会淋雨滑倒了?视线变差了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遇到车祸了?又会不会遭人抢劫了?车侑英现在走到哪了? 计江淮越想越慌乱,他想去给车侑英送伞,但他联系不上车侑英,更不敢自己一个人出门,他只能在心里祈祷,他又想到了教堂里面的耶稣圣母像,便带着一身湿漉漉走进教堂里,他的拐杖和拖鞋在教堂里踩出深色印记,慈祥的圣母像依旧在垂目怜悯,计江淮走近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起母亲生前信佛,他便学着记忆里的样子祈求圣母保佑车侑英。 风在呜呜地作,雷声渐起,计江淮有些害怕,雨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凶猛,夹着雨水的狂风吹进教堂里,计江淮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喷嚏声回响在教堂里,计江淮发了个寒战,他回到二楼,终于鼓起了勇气进入浴室洗澡。 把衣服脱下来之后,计江淮才看清了自己憔悴又狼狈的脸,一周都没能睡好觉,双眼有了黑眼圈,皮肤状态很差,头发油得成团发亮。计江淮用洗发水和沐浴露洗了两遍才搓出泡泡来,他用毛巾将自己从头到尾搓了一遍,身上的污渍顺着水流跟雨水一起流进了河里,等计江淮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时,他听到客厅里传来动静,他匆忙出去一看,看见车侑英正带着一把新伞回来了,旁边还放着一个大纸皮箱。 车侑英看他头发湿漉漉的,衣服也换了一件,便有欣慰地说:“你洗澡了?” 车侑英没什么异常,也没有受伤,只有鞋子和裤腿湿了,他抖着新伞,感慨道:“好大的雨啊,幸好我下车的地方就有便利店,我就买了一把伞回来了。” 计江淮的精神终于放松了,车侑英没事就好。 车侑英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充满歉意地跟计江淮说:“抱歉,忘记买草莓了。”计江淮摇摇头,说:“没事,我也不是很想吃……” 车侑英说:“现在很难买到草莓呢,再过几个月就有了。” 计江淮急忙说道:“要是太贵了就算了,吃点其他的也可以。” 车侑英把纸皮箱子拿起来递给他,说:“这是你的义肢,本来要你亲自去试一下的,但我说你生病了不方便出门,师傅就说不合适再去找他调整。” 计江淮接过纸皮箱,箱子并不重,拆开层层防震气泡纸之后就是一只黑色的钢铁义肢,箱子里还有一份说明书。首先要在残肢上套上防滑的硅胶套,然后把硅胶套的锁针对准接受腔里面的锁孔,上了锁之后义肢就能牢牢卡在残肢上正常行走了。 这是根据计江淮的残肢进行倒模制作的接受腔,硅胶套和接受腔都完美地贴合了他的残肢,穿起来并没有不适感,脚掌也根据他的意见做了全白色的脚模,在他扶着沙发站起来前,他以为会摇摇晃晃,但意料之外的很稳,他跺了跺脚,没有任何松动的感觉,钢铁支撑杆和脚掌都很轻便,所以抬腿时只有轻微的重量,习惯了之后便意识不到了。 计江淮把裤腿放下,他试着回想有正常双腿的时候,人在健全的时候不会意识到健全,在失去之后更是想不起来了,计江淮往前走了几步,越走越顺畅,义肢跟残肢融为一体,他的身体仿佛回到了从前。 计江淮将义肢翻来覆去地看,好奇里面的装置,也好奇这东西竟然值两万六。 洗了澡,又拿到了新义肢,下过雨的天空也转晴了,计江淮久违地感觉心情很好,车侑英要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计江淮只犹豫了几秒便跟着一起去了,他穿上长裤和鞋子之后,根本看不出来他是缺了一条腿的人。 日子似乎好过了一些,计江淮不再每天痛苦又强迫性地刷新案件信息了,车侑英为了让他睡个好觉,便借口说晚上要用平板,将平板收走了。 时间就这么又过了两周,已经三周过去了,当初在卓业工业园进行校企合作的学生们都已经拿到毕业证,有的还拿到了工业园的内推聘书,有的回老家打工,有的则用赚来的钱自己创业。 工业园门口再也没有死伤者家属讨要说法,工伤赔偿已经协商完毕,所有死者和大部分受伤的家属都拿到了应有的赔偿,宵夜街的入口和出口都设施了巨大的圆形挡车石,案发的烧烤店也重新装修了。工业园毕业了几千名员工,但很快又会有学校送来新的一批校企合作学生,他们会住进计江淮、欧阳明亮、龙飞尘和刘辉住过的宿舍,会顶替他们的岗位成为一颗默默无闻的螺丝钉,也会在平常的下班夜晚去外面找宵夜吃。阴云飘忽不定,烧烤店老板将巨大的遮阳伞搭在店门口,其他店家也纷纷将雨棚拿了出来,一切似乎照旧如常。 网上已经刷不出新的案件讨论了,连受害人家属和目击者证人的账号也都不再更新,死者被火化安葬,伤者都转移到轻微病房或者已经出院了,一切的有条不紊都如同事件已经结束了一样。 计江淮落寞地等待着,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等待什么了,只是习惯性地打开新闻网站,刷一刷今日的新闻,再关上。就好像那辆跑车,突然撞进来,把一切搞砸之后,又匆匆离开,速度之快仿佛只是人的错觉,计江淮看着日期上的数字不断变大,他惊觉时间竟然过得这么悄无声息。 某个安谧的夜晚,车侑英忽然急匆匆地来找计江淮,他的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姿势像是刚打完电话,而他诡异又急躁的眼神像是知道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计江淮的心又咚咚跳起来,会是什么呢?难道是…… “案子不见了。” “什么?” 计江淮以为自己听错了,案子怎么会不见了呢?又不是时空错乱了。 “左丘刚跟我说的,肇事车主是东南亚珠宝商的小儿子,今年才15岁,那辆车是他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喝完酒就在路上飙车,结果就出事了。现在他被送去马来西亚避难了,他家里人给受害人家属每人赔了三百万,所有家属都和解了。” 计江淮睁大了眼睛,九月袭来一阵刺骨寒风,让他感觉心脏被生生剖了出来,胸口空荡荡,手指和脚尖都刺麻,他像被冻住了一样,大脑因过度应激而失去了反应能力。 车侑英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案子……不见了,没有记录了,全部证据、包括监控视频全都消失了。” “他们家找了人替罪,说那辆车是被人偷走的,只被判了盗窃罪,现在车也被销毁了……” 车侑英说完之后人也软了下来,他跟计江淮一样错愕,一样愤恨,一样的恐惧。他们猛地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被瞒骗的世界里,以为法律是公平正义的,实际上只是上层者为了哄骗下层人民榨干价值的手段,这场车祸像一根针,戳破了这层薄薄的假象,使得他们能一窥头顶之上不可逾越也不可想象的巨大阶层隔阂,这些权财的化身轻而易举地将人命买下,将犯罪掩藏,这些钱不过是他们微不足道的打赏,却是九个家庭一辈子都仰望不到顶的大山。没有家庭能拒绝这笔钱,他们和解了,那个杀了人的年轻恶魔遥逍法外,甚至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计江淮没有落泪,他只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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