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饭局 (第1/2页)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季瑜从网约车上下来，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酒店，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衣领。

    夜晚的路边风大，特意打理好的发型差点被风吹得走了样，他穿着家里破产前买的最贵的一套西装，佯装不经意地在门口的玻璃上照了，这才走了进来。

    一路上都是弯腰问好的服务生，不约而同地被他英俊且气度翩翩的模样吸引了目光。季瑜微笑着点头回应，淡定自若地穿梭在走廊之间。饶是酒店的经理此刻站在门口，也必然料想不到——面前这位优雅矜贵的男人，会是个兜里连五百块钱也掏不出来的穷光蛋。

    一脚迈入电梯，漂浮着木质香水味的轿厢在静谧中飞速上升，“叮”的一响后，门开了。

    擦得锃亮的皮鞋踏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季瑜脚下步伐不停，一路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抵着门扉，他深吸了一口气。

    厚重的实木门被双手推开，一条缝的间隙，足以让包厢里的谈笑声贯入耳膜。明晃晃的灯光照向他，随着十数道情绪各异的眼神，犹如舞台上的聚光灯，令人无处遁形。

    “哟，这不是季公子吗？”

    圆桌内侧，一个眼尖的男人先是一愣，回过神了，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

    “您不在国外逍遥快活，怎么有空来这大驾光临了？”

    季瑜的神色变了一变，但转瞬之间又恢复如之前那般平淡无波的样子，在众人期待又嘲弄的眼神中，他只是面带微笑地走到了圆桌一旁，不声不响地拉开了一张空着的椅子。

    “季瑜，你别不吭声啊，咱们高中那会你多能说，现在怎么连个话都不应了？”

    在他左手边的男人嘿嘿一笑，一只手就要揽上季瑜的肩，不料被季瑜躲开，脸上顿时就拉了下来。

    “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们家破产了！季瑜，今晚同学聚会，咱们几年的情分，你要借钱，我们也不是不肯借！”

    “但你来了还是这个态度，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一席话犹如石头抛进了湖里，刚才才安静下来的包厢顿时又吵闹起来，几个坐着的男人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大声嚷嚷道。

    “就是啊，季瑜，今晚大伙都在这，你怎么说也得拿出点诚意吧。”

    “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还端着个破架子……”

    “你们懂个屁，人家当少爷当习惯了，还是第一次给人擦屁股……”

    各种各样难听的讽刺汇入耳中，季瑜脸上不见波澜，放在身侧的手却在桌下攥得死紧，眼看着众人飞溅的唾沫就要把他淹没，季瑜闭上眼睛，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他的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表情，一片嘈杂中，只听他开口说道。

    “各位……老板，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懂事，有什么得罪大家的，还望各位海涵。”

    话音刚落，季瑜从座位上站起，迎着众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一手端起桌上早就为他倒好的满满一杯白酒，众目睽睽之下，仰起头，一饮而尽。

    包厢里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凝固在了季瑜的身上，季瑜喉结滚动，放下酒杯，环视了一圈周围默不作声的人群，心里一时竟不知作何滋味。

    “这第二杯，就祝各位老板事业步步高升，有愿意接济我度过难关的，滴水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捧起第二杯酒，季瑜两眼一闭，又是一口喝尽。

    喉管如被火燎，肺叶也被熏得火辣辣地疼，季瑜憋回眼角被呛出的泪花，皱紧了眉，将酒杯放回桌面。

    众人目光回转，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哟呵！好酒量啊，季公子。”

    人群之中，有人笑着打趣道，见状，季瑜身边一人连忙将那空杯拿过，二话不说，又是一杯满上。

    “这才像样嘛！季瑜，你不想说话，那咱们喝酒，喝酒好吧！”

    一杯接着一杯，烈酒入喉，却只有满腹苦涩。包厢里的男人们大笑着，说着调侃他的话，在之前的数年时间里，他们对待这个身份与自己悬殊的富家少爷只有艳羡和嫉恨的份，然而时过境迁，季家落败，昔日的公子哥也只能沦为落水狗。

    “季瑜，你也是活该了，家里有钱还偏偏长得帅……呵呵，都是报应……”

    “你们谁还记得，高中的时候他和那个姓陆的，他妈的，都是他们两个把老子的桃花抢走了。”

    “对对，陆……陆颂奕，现在当明星那个，我就等着看看……他以后会不会摔这么惨。”

    随着时间流逝，酒精的作用渐渐袭上脑海，季瑜靠着椅背，眼皮半阖，昏昏沉沉地听着这些滔滔不绝的控诉。

    高中……他高中是怎么过的来着？都六七年前的事了，也就这帮家伙记到现在。

    要不是他爸现在在icu里躺着——

    想到父亲无法面对现状，想要一走了之的念头，季瑜的眼底划过一抹悲痛。对从小便生活在羽翼庇护之下的他，今后无疑于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

    今晚的饭局，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饭桌上的声讨愈演愈烈，而季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喂……”

    见没人注意自己，借着酒后的醉劲，季瑜想也没想就接通了电话。

    “季瑜，下楼。”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冷到了极点，饶是现在季瑜晕得眼冒金星，也冷不防被冻得一哆嗦。

    “不是……你谁啊你？”

    脑海中空白一片，季瑜瞪大了眼，心里那团乱麻似的窝火，似乎都从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中找到了宣泄口。

    “有病吧？”

    电话里陷入沉默，就在这片刻的间隙，包厢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季先生是哪位？”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众人面面相觑，包厢里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季瑜被这动静吓得醒了半分的酒，缓了一小会儿，在一桌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站了起来。

    “我是。”

    “请您行个方便。”

    黑衣男子对着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去，追债都追饭桌上来了……”

    “小点声，我告诉你，季瑜这回……”

    身后窸窸窣窣的低语随着包厢门的关闭被彻底隔绝在了一墙之外，站在电梯里，季瑜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也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