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重逢（4/5） (第2/2页)

她的故事後昇华为怜悯；严格说起来，那不是Ai，但他也同意珍妮说的，要是有足够的时间，进一步昇华为Ai情也不无可能。

    泷走了，珍妮的心正好空出来，他正好在此刻来到，这一点也不合逻辑。

    从柏林带回来的文献，何奕泷花上一年消化，博士论文口试轻骑过关。偶尔会有珍妮的消息，偶尔。珍妮说她在亚洲超市买了泡面，还是台湾产的；珍妮说她到南方散心，但她没说，南方是指拜仁还是奥地利。

    她不是惯於藉由网路嘘寒问暖的那种人，b较像是久久才想到所以上网看一下，顺便用当下想到的一、两句回覆何奕泷。

    毕业後，何奕泷做了一年的博士後研究，就在东部一所技术学院找到教职。他在导生会上提及跟珍妮的争吵，学生的反应多半是，用德语吵架真d，只有一个学生意识到，用德语说「那我就说德语了」，是多麽强烈的措辞，就跟骂人家「听不懂人话」不相上下。

    导生会之後的那个礼拜，珍妮在网路上问何奕泷，要是她搬去台湾，能做什麽工作，当然，学术工作除外。开餐厅，或当德文家教，不过家教这个，得练一下中文或英语，不然怎麽跟学生G0u通？他说。珍妮回答，以她的厨艺，大概只能当服务生。这是离别以来他们聊得最长的一次。

    然後珍妮就断了讯，何奕泷还是在疫情之中发现的。他屡次听闻负笈海外的学长姐学弟妹们抱怨，先进的伟大的文明的欧洲人，一个个成了新冠笨蛋covidiot，有否认疫情的、有不戴口罩的，甚至甚至，有不会戴口罩的。

    人在波昂的学弟转述，白人同学将口罩上那条yy的东西压在下巴。讪笑之余，他想起珍妮，想起多久没有她的讯息了。尽管她本来就是久久才想到要回讯息，但上次到现在，未免也隔得太久太久。

    那是他确诊的第二天，他拿着手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说新冠肺炎的後遗症之一是脑雾，会反应迟钝，还会忘东忘西。他心想，他还记得珍妮，虽然珍妮很可能早就不记得他了。你好吗？还活着吗？从南方回来了吗？

    他打开通讯软T，看着珍妮最後的讯息，想了很久，什麽都没问、什麽都没说。他这才明白，他是多麽在乎珍妮，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是真的在乎，还有遗憾，遗憾他们在错误的地点碰了面。

    再度造访柏林的日子，来得b何奕泷想像的更晚。很多事情改变了，很多事情是不会变的。黑教授退休了，听说住在斯图加特，而那街、那路，还有日耳曼人吝於伸出援手的X格，都还跟当年一样。

    「你们都很幸运，至少是在自己的国家，我可是在柏林，就在波兹坦广场，好多好多的防疫Y谋论者冲过来，你们知道那看起来像什麽吗？」身穿西装的印度人卖了个关子，「我还以为自己正在前往孟买的火车上，嘿，你们都看过吧？我们印度人挤火车的照片，挂在车厢外面的，堆在火车顶端的，那时的柏林根本疯了！」

    包括何奕泷在内，对於与会的众多外国学者而言，这是疫情告一段落之後的头一次出国。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在会後的聚餐，来自各国的同侪争相诉说着，在疫情高峰目睹的种种狂颠，yu罢不能。何奕泷的时差还没完全调过来，经过上半天的研讨会轰炸，同桌的人们聊得起劲，他却头晕脑胀。

    「何先生，台湾的情形呢？」来自希腊，目测至少有五十岁，其实年龄大概跟何奕泷不相上下的学者问，「我看台湾好长一段时间都零确诊，你们似乎都很能遵守防疫措施？」

    「其实台湾也是，猴子很多，」一看旁人疑惑，他赶紧补充，「讲不听的人，我们就叫他猴子。b方说，有一阵子口罩是配售的，谁要买口罩就去便利商店，把健保卡cHa进机台，这样就登记完成了，对，就这样，连猴子都会吧？还是有人整天抱怨不知道怎麽买口罩，我当时就想，哇，这些人都是国民法官bürglicherRichter……」

    「国民法官？」

    「台湾版的参审员Sch?ffe，从二０二三年开始……」

    何奕泷话说到一半，身材高壮的nV服务生，送上印度人的餐点。印度人用德语道谢，nV服务生没有理他，低着头走开。

    那是她吗？怎麽可能会是她？她怎麽会在这里，又怎麽会穿着nV服务生的制服？梦想中的重逢，怎麽可能就这样发生了？

    梦想中的重逢，怎麽可能得来全不费工夫？

    「嘿，嘿，台湾人先生，别一直看着人家啊！」

    印度人开玩笑地说。何奕泷的视线跟着nV服务生，等到她端着另一份餐点转过身来，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