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的哀泣 炉鼎的命运【剧情章】 (第1/1页)

    山中。

    漫天飞雪茫茫，静得只有整齐的脚步陷落语雪地中的声响回荡。

    “咔，咔。”

    这是无数一模一样的脚步踏落所产生的整齐到诡异的声音，明明该是人走过的活气，却显得死气沉沉。

    这是联姻，却悲壮得像是献祭。

    一行人安静地扛着一顶纯白的轿辇，正沿着看不见头的阶梯，慢悠悠向上走着。他们穿着白衣，脸上盖着纱帘，面无表情，看起来沉静而麻木；轿上贴着唯一的一个“囍”字，在一片纯白中鲜红得有些刺目。

    他们是活祭。轿中少年唯一的陪嫁，就是这浩荡而麻木的人群。

    纯净无暇的一片圣洁景象下，轿中的少年却以古怪的姿势被牢牢捆住。他的浑身缠满了红绳，既是固定，也是装饰；双手反扣，牵着他的下巴高扬，轿子的每一次颠簸都使这捆住他的红绳摩擦在他如雪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红痕。白色的丝绸遮盖着他由于过瘦凸出的喉结，双眼也被同样地盖住。他的嘴里更是衔着一枚玉珠，晶莹剔透；少年不得不时不时地吞咽着，以防津液溢出。

    联姻、献祭。作为炉鼎的他何来选择的权利。这一行几位少年全是曾经普通的“某家的孩子”，曾天真烂漫或顽劣或勤奋。但无论他们为了自己的命运作怎样的挣扎，最终仍无法逃脱沦为他人器物的命运。

    炉鼎。

    炉鼎。

    人是人，鼎是鼎。人是动物，鼎是物件。曾到他们学堂教习的道貌岸然的老先生曾是这么说的。你们既有帮助他人修炼的天赋，这使你们成为乐于助人的人。人们爱你们，敬你们，求你们叫他们事半功倍。是劳动，是双修，炉鼎是他们敬你们的美称。

    少年们憧憬地望着他，隔天却发现老先生醉醺醺地cao着他们的同门。那又老又丑的东西在他们师兄的体内进进出出，碰撞的劲头像极了他教课时候摇摇晃晃的脑袋，绵软又头头是道。他们所有人都吐了。

    人是人，鼎是鼎。闻霜明白这句话没错。人是他人，鼎是他们。他们被迫有一副丑恶的能帮助他人修炼事半功倍的身体，这使他们被强迫、被掠夺。炉鼎是对他们的归类，他们是物件。他们就像一件法器或者宝物，只是练功的器物罢了，又何来人权可言。

    作为炉鼎诞生的他们，无论男女都时刻面临着他人的觊觎。鲜少有人能顺遂地成年，无数沦为泄欲练功的工具。他们诞生的教会不仅无法保护他们，甚至加害他们。

    “这可是好东西，”掌门向外人论及他们时，总是神秘自得。“只有我们白鹤堂有。一只炉鼎，顶得上万千珍宝。”

    好像介绍一种特产似的。或是宝物。总之不是人。

    白鹤堂的教众本就资质平平，若不是有着炉鼎的繁衍，根本无法护卫自己。数代延续的强迫，炉鼎的血脉被迫在漆黑的地窖里，繁衍着；而这教派的普通人，也靠着事半功倍的修炼达到了他们本无法企及的高度。

    外人似乎也明白他们的丑恶，对他们退避三舍，唯有他们主动提出“联姻”，才会有人向这个弱小自私的教派伸出橄榄枝。

    多么讽刺。住在漆黑泥窖里的他，被抬在纯白花轿里的他；他的心常年浸润在淤泥里，他的身体洁白无瑕。

    即便有着炉鼎的助力，要靠凡人修炼到能够在江湖站稳脚跟，依旧有些困难，因此教众们寻求着更多加害者的庇佑，试图在一堆禽兽里精挑细选出一个不那么禽兽的来。

    因此才有了“联姻”。

    自欺欺人的说法。

    他们又怕送去的炉鼎他日为他族延续香火，使炉鼎不再是他们白鹤堂的专属；因此只派男人去。

    炉鼎不是女人，甚至连人都不算，又怎能为妻。无数同胞被禁足在狭小的空间内，只有必要时才有人来侵犯他们的身体；其他时候“人”们娶妻生子，丰衣足食，谁会记得柴火房里还有一口要吃饭的器物。

    炉鼎确实是美称，他们更像是痰盂。痰盂盛着排泄物，他们盛着jingye。

    闻霜刚踏入十八岁，就被诚惶诚恐地抬上了轿子。他对生活感到麻木而痛苦。炉鼎是器物，要美观，要顺从，要看起来一折就断的脆弱。村人只准许他们吃最少额度的饭菜，因此他的脸凹陷消瘦，乌黑的眼珠显得大得要瞪出来。作为男人更不能长得太高，他便常年在地窖被人饲养，几乎见不到太阳。炉鼎的外壳要细腻光滑，可更要顺从，因此他的身上又多了许多细细密密的针眼，都是对他的“循循善诱”。

    直到新婚前，这口漆黑脏污的鼎才被人小心翼翼地取出，擦拭、故作珍重。他终于吃上了一口像样的饭菜，却味同嚼蜡，最后弯腰吐了出来。

    闻霜笑了，低头眼神发直地死死瞪着他吐出的饭菜。他的胃也和他一样轻贱，怎配得上虚伪的珍馐。

    他曾爱读书，被族人教导，读书不如学学怎么骑，怎么扭，怎么叫得起承转合，或许将来还能作妾。以他们的身份，出头只能靠承欢于他人身下，靠他人的怜悯；未来或许注定消亡，只是无力地挣扎着。

    他洁白丝绸下的眼睛漆黑无神。会怜悯我么，我的郎君。

    怎么可能呢。

    正统的妻子是八抬大轿，他是五花大绑。这样搔首弄姿的圣洁，怎么可能受人重视，被人尊重。

    只会觉得他轻贱无比。

    是啊，轻贱，正道仙人对他们这样的存在充满了鄙夷，炉鼎是他们眼里下三滥的恶人，仿佛他们天生自愿在淤泥里沉沦。即使那个给他们布道的老先生，也是这“正道中人”。因此他们转而寻求世俗意义上“魔教”的帮助。雪魄宗所处地域极寒，生存条件恶劣，本只是个无名的小宗派。不想新任的教主功力深厚，独断专行，又恣意妄为，偏偏治得大小教派不敢造次，甚至将几家世仇屠门。听说他生得也是凶神恶煞，面目狰狞，见者无不颤栗。

    闻霜是知道这些传闻的。

    他是族里炉鼎中血液最纯正的孩子；因此他这一坛最味美的陈酿，也被献给最凶险的宗派。这是规矩。

    轿子忽然吱呀着颤了下，停住了。风雪声太大，闻霜无法真切听清楚周围的声音，只感觉有好多人在周围窃窃私语。他脚踝上系着的铃铛随着轿子的震颤轻轻地摇了摇，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