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寿宴 一 (第2/2页)

    小时候以为自己表现不好，惹了外婆不喜。为此还偷偷抹过眼泪，外公看在眼里，私下里与他约定，只要他乖乖的，对方肯定会接受自己。

    闻也信以为真，开心了好久，并保证会做到。他努力学习，放学后也不错过任何机会去讨好周老夫人。即使周家的每个人都冷嘲热讽，他也会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再坚持坚持就好了。面对总是刁难他、拿他当出气筒的周晨阳，他也选择忍受，即使被打骂也不还手、不还口，想的也是再忍忍就好了。

    就此过去了一年多，闻也终于鼓起勇气向外公询问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然而，外公只是摸着他的头叹气，或许是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了。

    那一年的除夕夜，在周家小孩们拜过年之后，外公偷偷牵着他去给周老夫人拜年。

    闻也一路不敢乱瞟，恭恭敬敬地跪下叩拜，口中念着早已熟记于心的贺词。他等了许久仍未听到任何动静，忍不住抬起头偷看了一眼，老夫人脸上未见不满，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跪在下方的他。

    他紧张又期待地攥紧手心。良久，才听到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与你那个卑贱的父亲流着相同血液的你，也配进我周家的门？”

    小小年纪的他无法理解话语中的深层含义，但对话里裹挟的恶意却很敏感。他愕然地抬起头，望向坐在上方、保养得宜的女人，她看自己的眼神比看一条流浪狗都不如。

    他才发现自己错了，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现实。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不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与闻也那边冷清空旷不同的是，位于富丽堂皇的宴会中心，宾客们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周老夫人穿着优雅华贵，脸上挂着微笑站在台上。她的头发灰白，梳成一个精致的发髻，耳朵上佩戴着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在简短的感谢致辞之后，宴会正式开始。

    在场众人心中都有数，来此赴宴的人，无一不是各自领域里的佼佼者，他们背后都涉及错综复杂的商业利益。在这个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场合，每个人都在寻找着潜在的商业契机和合作机会。

    装饰华丽的大厅内，一个有着浓密胡须和微卷头发的男子的目光在四处游走，最终落在坐在中心边缘一角的高大身影上。

    他心中无奈地笑了一下，悠悠荡荡地踱步过去，人未至声已到，“万兄怎的一个人坐在这里？这么好的机会该去混个脸熟。”

    听到好友的调侃声，万通海依旧看着远处来回穿梭的名流商贾们，他们衣着光鲜，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标准笑容。直到旁边位置传来动静，他才开口淡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抵除了你，这些贵人是瞧不上我这暴发户的，何必上去自讨苦吃。”他话说得鄙贱，语气中却未有半分自贬。

    与男子粗狂的长相不符的是，他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姜流云抚摸着美须，摇了摇头，“万兄过谦了，短短二十年，就能够白手起家做到这一步，没人敢看轻你。”

    万通海将目光移向旁边散漫不羁的友人，笑道：“还未谢过姜兄的搭桥，万某才能来此见见世面。”他的头发已经开始稀疏，但五官依然俊朗。他沉思片刻，感叹道：“都说周家没落了，今天一看，还是气派得很啊。”

    然而，姜流云却很不看好，“不过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罢了。”然后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听说陈家也来了，却不知道来的是哪一位。”

    “哪个陈家？南区陈家？”

    姜流云嗤声道：“不是这个陈家，还能是哪个陈家？”

    万通海有些不解，“以周家昔日盛况，陈家卖个面子过来也不奇怪吧。”

    “若是没有那件事，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只不过……现在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别卖关子。”万通海瞪起眼睛，示意他赶紧说。

    姜流云嘿嘿一笑，也没兜着，“有快二十年了吧，当时年纪轻玩心重，也是听圈子里流传的。”他端起手旁的香槟，喝了一口润嗓子，继续说道：“当时陈家的势头正蒸蒸日上，各家都有巴结之意。周家也不例外，传闻周家有个小女儿样貌是顶好的，跟陈家目前当家那位订了亲，计划等她毕业就完婚。”

    “周家祖上确实了得，但陷入颓势已久，陈、周两家联姻，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就在大家以为周家能凭此举重振荣光之时，周小姐竟跟一个穷小子私奔了。”

    姜流云说到这里，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似是没想到周家居然能养出这么天真的女儿，“这无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陈家一个响亮的耳光，笑话闹大咯。一向眼高于顶的人，恐怕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麻将桌上的笑料吧。”

    “陈家当然无法容忍，不止退了婚，还撤回了此前对周家的扶持，更是蓄力打压。若非周家根基深厚，恐怕早已无法支撑。坦白说，如今的周家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两家关系早已降至冰点，这么多年也没有缓和的迹象。周家却在周老夫人的寿宴上邀请了陈家过来，岂非引狼入室？要是说里面没有什么门道，我是万万不信的。”

    万通海听完这一通八卦，心中唏嘘不已，想着周家盛况也经不住百年时间的洗礼，逐渐逝去。他不禁像梦呓一般低声呢喃，“真有长盛不衰的……”

    姜流云一顿，听懂他的未尽之意，不知想到什么，目光闪动道：“有吧，季家不就……”触及万通海期待他说下去的目光，说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心虚地嚷嚷，“哎呀，想这么多干嘛，和我们又没关系，过好当下，明天永远是未知数。”

    万通海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知道他不再继续说下去，那便是自己不该了解的事情，并不纠缠下去。他转开头往后看去，发现空荡荡的位置早已没了人影，眉头不禁皱起，“万西这兔崽子又不知道带小玲上哪去了，这地方是能乱跑的吗？”

    姜流云却毫不在意，仿佛丢的不是他的女儿，“没事的，难得进来一趟，不逛一下亏大了，周家现在最有价值的或许就剩下这座祖宅了。”

    万通海见他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不关心，他那皮糙rou厚的儿子就更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