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四 (第1/1页)

    “全部，想起来了吗……”

    早就知道是悲剧的故事，再一次想起，又近得仿佛昨天发生过一样。但已经没有了很多需要去思考的事。比如接下来该怎么做之类的——那些为了正确地继续自己的人生，必须给出的处理和行动。这样一来，虽然是当事人，却也有种看着别人经历的悬浮感。愤怒又或者是其他的情绪，也随着时过境迁而演变成无奈的叹息。

    说到底，濑口黎弥不会因此而讨厌或者怨恨铃木碧。也许忘记了他的魂体就是当时的自己潜意识做出的决定。但缺少这一部分记忆的自己，终究没那么完整，所以困在了现世。

    作为魂体以来，从未有过的浓重困意让濑口黎弥打了个哈欠。他突然意识到，目前找回真相的心愿已了，还剩下多少时间能呆在这里呢。可能顺着这股困意睡下去，就是超度的那一刻。

    作为魂体，实际上没有一定要留在这里的理由，有时候还会害怕自己究竟要这样持续多久。活人还有可以预见的终点，但这种形态的终点，太过遥远和神秘。

    唯一还是放心不下的，只有八木勇征。

    濑口黎弥看着八木勇征安详的睡脸，又觉得自己不在也许会更好。现在他有着足够幸福的人生，自己的存在没有那么重要。早点离开也好，如果就这样陪他结婚生子，总觉得有些苦涩。

    难道是因为自己无法实现，所以羡慕他吗？但濑口黎弥一直都没有想要成家的愿望。问题得到解答的契机是上次吻戏的排练。从那以后，濑口黎弥就总是很注意八木勇征的嘴唇。明明没有碰到，却莫名有了不想让别人碰到的想法，甚至还会盯着他喝过水的杯口发呆。但是亲吻是恋人之间非常自然的事情。

    不知不觉得出的结论是，可能已经越过了恋人的那一线。

    那就在离开之前，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濑口黎弥蹲在床边轻声呼唤：“勇征。”

    和平常相比，更加轻柔的一句。

    八木勇征若有所感地动了动腿，眼睛没有睁开。大概还是在睡觉。

    濑口黎弥像上次那样，渐渐靠近，然后闭上眼，轻轻往前凑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碰到了温热的柔软。与此同时，睡意无法抵抗地席卷而上，濑口黎弥也沉沉地进入梦乡。

    八木勇征早上醒来，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濑口黎弥的踪影。

    “去哪里了……”

    然后直到这一天晚上，濑口黎弥也没有出现。

    此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天都没看见他的状况。八木勇征开始慌张，但不知道怎么寻找，只好在不断思考着对策的夜晚里因为疲惫而睡着，又在将醒未醒之际，心中默默祈祷濑口黎弥再次出现。也有在梦里见过他。甚至还可以拥抱。

    只是睁开眼的瞬间，所有事物都如昨日。

    一开始还会因为期待落空而不自觉鼻子酸涩，后来已经失去给出反应的力气。回望过去的所有瞬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留下。不得不开始怀疑，一切是不是都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孤独了。

    也许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自己依托想象构建出来。但是那么多回忆里，不管是笑容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和现实里见到的人不一样。

    幻想不也是要依托现实来建立吗？

    前面的黄发男生和濑口黎弥很像。八木勇征先是高兴地跑上去，又在接近之际，伸出想要拍到对方的手。那只手却颤抖得rou眼可见。

    如果是的话，一定要好好质问他，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到底去了哪里？然后再假装生气，让他承包很久的打扫工作。最后才故意做出还算满意的样子原谅。

    但是，会是他吗？

    还是用指尖轻触了对方的肩膀。有些粗糙的布料下面明显是活人温热的身体，于是那人带着疑惑转过来的脸，也很明显并不是濑口黎弥。

    八木勇征强忍失落地对被认错的男生道歉。那位男生还用一种担心的目光看着他，没有怨言地接受了。在他看来，八木勇征实际想要见到的人一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那样的一张脸，谁都不忍心责怪一个看起来很难过的人。

    幻想的确需要依托现实。可能当初年幼的八木勇征，已经在潜意识里把很多人都拼凑在一起，形成了“濑口黎弥”这样的个体。每个人都和他有些微的相似之处，就连吉本奏斗也有让八木勇征感到恍惚的地方。

    “勇征，没事吧？”吉本奏斗就算再怎么粗神经，也发觉好友的状况非常奇怪。现在越来越沉默寡言，还总是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八木勇征努力微笑。

    “不用勉强，好难看的一张脸。不想说也可以。但是注意听课哦，不然下次测验结果会很差。”吉本奏斗叹息着留下忠告，拍了拍八木勇征微曲的脊背。

    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可以求证的地方。

    “竹下同学！”八木勇征立刻就跑去那边的教室，气喘吁吁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竹下七穂还是原来的样子：“八木同学。”

    “濑口黎弥。知道他吗？”还是问出了口。

    竹下七穂垂目思考后说道：“上次我们不是在花店谈论过他吗？”

    八木勇征眼中放射出希望的光。

    这不是幻想！濑口黎弥确实是真实的一个人！

    “但他，已经……”竹下七穂怀着歉意俯身，“希望安息。”

    “……抱歉。”八木勇征又被提醒那人“早就不存于世”的事实，胸口传来又一阵钝痛。

    也有想到回乡下的那片树林和神社。千山神社，说不定有可以找回他的答案。树林，可能还能再遇见濑口黎弥。

    但这都属于最后的办法。要是行不通，希望就完全不复存在。

    在八木勇征犹豫要不要去那里的日子，他收到了父母那边希望他去国外念书的电话。国外的生活肯定和日本很不同，从语言上就有很多差异。要做出去国外生活的选择，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但如果濑口黎弥还在，他会很高兴地希望去国外体验那边的生活，会说：“勇征，去吧！”

    去吧。

    “嗯好的，我明白了。”八木勇征一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一边在最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接下来就是收拾行李，还有办离校手续。不知不觉间，全部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要离开这个房子。

    濑口黎弥曾经在这个房子里和八木勇征度过了许多时间。以至于八木勇征看着房子的角角落落，想起的回忆都是有他存在的场景。

    “再见了。”

    拖着行李，八木勇征就要离开卧室。滚轮在地板上发出“咯咯”的声音，快要离开房子大门，箱子突然感觉沉重起来。耳边也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才刚醒，你就要走啊？”

    也许是因为就要离开，所以——

    这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