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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从照不来之时,便是谢淇奥与鹤书偷到的好时光。

    几日不去关注,那牵入屋子的地锦早已长得郁郁葱葱,快遮住了半面墙壁,叫阁楼愈发显得幽冷。

    鹤书打理叶片时,谢淇奥便坐在一旁看。偶尔侍女递过来一片叶子,淇奥伸手接了,见它长得张牙舞爪,微笑着压进了案上的书本里。

    淇奥偶尔会和鹤书提一点宫外头的事情,比如说长安道上的小吃与摊铺,翠湖旁的宴都楼,暮朝馆里的琴娘舞姬。

    鹤书很喜欢听,不过她从不去主动求淇奥说给自己听。因为他提及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不自觉带出一点怀念,还有不知如何描述的为难。

    两个人一个是许久不曾出宫,一个是从未体验过在市井之间游戏的快乐,只能一起咀嚼着谢淇奥的回忆度日。

    “以前家中有一片枫叶林,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每到秋天枫叶变红,便跑到院子里去摘红叶,然后把它们夹进书房的书籍里。”谢淇奥用手抚过书面,“这样日后看书之时,除了文字,兴许还能得到点别的惊喜。”

    “公子,你现在要把地锦的叶子也都夹进去吗?”鹤书有些好奇。

    “不了。”淇奥摇摇头,“我不会再翻动它们,想来这书阁也不会再来什么人,这叶子留给谁呢?一片足矣。”

    他顿了顿,忍不住道:“赏叶应配梅酒……”

    鹤书叹了口气:“只可惜没有。”

    谢淇奥道:“我记得这后宫中有片梅林……”

    鹤书“噗嗤”一笑:“那是花梅林,不结果子的。”

    “真是可惜了。”谢淇奥的神色有些淡淡。

    两个人正说着话,本以为今天就这样过去了,却听见楼下传来声响。鹤书立刻站起身,两人面面相觑,直到吴瑾出现在楼梯口。

    “原来是吴公公。”谢淇奥仍旧坐在原地,语气平静。

    吴瑾并不计较他的态度。他知道眼前人压根不稀罕宫中这点事情——不只是自己,甚至连那皇帝他都不愿意正眼瞧,还是这两年经过一番折腾,才稍微软和一些。

    “谢公子。是圣上请您去御书房一趟呐。”吴瑾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脸色,一句话说完,也没见着对方有什么大的反应。

    倒是一旁伺候的侍女显得很是不安,只听淇奥问道:“何事?”

    “这……咱家不过是个传话筒,还得烦劳公子亲自上御书房才能知道。”吴瑾挤出一个为难的笑容。

    他深怕谢淇奥说出“不去”两个字。好在对方并没有为难自己,起身掸掸衣袖,便随着他一起走了。一旁的侍女大概是想跟上,被淇奥拦下了。

    “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他说。

    出了竹林,谢淇奥上了马车。众人一路上无话,马儿脚力也快,晃晃悠悠地不多时就到了宫殿门口。

    无论是淇奥以往在玉浮殿时,还是移居书阁后,沈从照从未让他踏出过房间,更别提传召到御书房这种地方。

    吴瑾看着小太监扶着谢淇奥下了车。他伺候了皇帝这么久,也对今天的事情感到不解。又看对方的神色,平静淡然到可以称得上冷漠。

    谢淇奥进入御书房中时,屋内不止沈从照一人。他见那人面容陌生,身上的服饰也不打眼,原本正在说什么,见到自己时蓦然停住了嘴。

    没由来的,淇奥心里咯噔了一下。

    “继续。”沈从照像是没看见跪下行礼的谢淇奥一般。倒是那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才说道:“臣等在西川虞城寻到徽辰公主的行踪。本想请公主回京,却不料路途遥远,公主体弱,没能熬过颠簸,在路上去了。”

    “人呢?”沈从照问道。

    “灵柩停在城外的寒隐寺。”那人如是说道。

    “也好。那......”沈从照的目光落在谢淇奥的脸上,话音一转:“此事容后再议。你且先退下。”

    那人躬身行了礼,悄无声息地退了。书房里少了一人,更显得安静。

    谢淇奥跪在地上,只觉得身体竟比梦醒时分更加冰冷。那人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分明地落在他的耳朵里,连成一句话后,自己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沈从照见他脸色煞白得可怜,难得放缓了声音:“起来吧,朕今天唤你来,可不是为了叫你到这里罚跪的。”

    谢淇奥恍若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脑袋里翻来覆去地回想着那人的几句言语,乱糟糟地搅在一起,直叫人觉得头痛欲裂。

    “起来。”沈从照看他失了魂的模样,声音冷下来。

    淇奥缓缓起身,腿一软却又跌坐回地上。半晌,只听他轻声道:“你杀了她。”

    “朕不过是命人将不幸走失的前朝公主带回宫罢了。”沈从照道,“至于这其中发生的不幸,朕很遗憾。”

    不等谢淇奥开口,沈从照低笑着问道:“不过朕很是好奇,本该几年前就已亡故的徽辰公主,如何能够出现在西川?”

    谢淇奥不答。

    “你以为朕当真不知这是谢家做得把戏?若朕这个小侄女乖乖隐姓埋名,安分过一辈子,朕自会放她一条生路......”

    “她本就不该死的。”谢淇奥打断了沈从照的话。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连带着嗓音都变得尖利。

    “哦?”沈从照挑眉,意外的没有发怒。

    “若非你弑兄篡位,又屠戮滥杀,血洗整座太子府,”谢淇奥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住沈从照,“良仪何须流落西川,又怎会魂断他乡?!”

    他是怨的。怨到恨不得沈从照去死,也恨不得自己去死。

    偏偏只有他俩还活着。

    “咔擦”一声,只见奉茶的吴瑾失手打碎了茶杯。淇奥与沈从照一齐看向那地上坠落的白瓷片,两个人在短暂的沉默后,谢淇奥起身飞扑去夺那堆碎瓷。

    只听沈从照一声大吼:"拦住他!"

    手指触碰到锋利边刃,感受着肌肤被划开而流血疼痛的那一刻,谢淇奥心中涌上一阵难得的快慰。

    虽然他很快就被闻声从门口闯入的侍卫和吴瑾拦住下动作。吴瑾夺下了他手中的瓷片,而侍卫则将他死死地压制住,伏在地上。

    "你也想死?!"沈从照当即掀了桌子,只听书房里传来一阵“叮铃哐当”的声响,吓得宫殿里外哗啦啦跪了一圈人。

    谢淇奥挣扎着抬起头,原本清润俊秀的面容扭曲着,盈满十足的恶意与痛恨:“对!我就是要死,我不但要死,你也要死!”

    吴瑾唬得直接去捂他的嘴,谢淇奥张口便咬住对方伸来的手,疼得他嗷嗷直叫:“啊——”声音之凄厉,让沈从照气得浑身发抖,跨出几步,冲去拔出挂在书房的前朝宝剑,向着谢淇奥便刺去。

    明闪闪的剑光极为刺眼,然而谢淇奥毫不害怕似地瞪大眼睛,只等沈从照一剑捅进自己的身体,吴瑾又是一声哀嚎:“皇上——”却发现剑尖停在谢淇奥眼前,与肌肤只差几厘。

    “你想死?”沈从照握着剑,身上愤怒的气焰一下子皆是收敛,只是冷冰冰地问道。

    谢淇奥这才松开口,吴瑾立刻连滚带爬躲到一边。只见他瞪着沈从照,咬着牙道:“杀了我。”

    “吴瑾,去拿东西。”沈从照“唰”地收回剑,看着谢淇奥的目光好似已经平静。

    “你想死,我便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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