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祭奠 (第1/1页)

    凌昀已经很久没再见到凌贺这样子了。

    男人红着眼，拼命去踹殿门，那样子就像是无家可归、呲牙咧嘴的野狗，又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孤狼。发了狠，似在怒吼，埋怨这世道的不公。

    上一次他见到凌贺这样子，还是穆言中箭时，那痛苦的场景他已不忍再想。

    但他也没见过，对方如此温柔耐心的时刻。对方护着怀里的男孩，就像守护着世界上的珍宝。

    想不到他才离开不到一年，凌贺他们的关系便这样亲密了。

    凌昀不忍打断这样温馨的场景，但他还是忍不住咳了两声。

    他在这里站了许久，两个人都像是没看到似的。凌贺只顾着安慰怀里的小皇帝，凌熙也一直抱着男人的腰不松手。

    是他这个皇叔有点多余了哈。

    见到是他，凌熙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松开抱着男人的手，冲他开心地叫：“七皇叔！”

    凌昀也不计前嫌地张开双手，迎接少年的拥抱。

    “七皇叔，我好想你。”

    呦，这嘴真甜。怪不得把他冰碴子似的五哥都给捂热了呢，谁能想到上一次他走的时候，对方还一言不合就瞪他呢。

    如今回来，对方温柔耐心得让他啧啧称奇。

    凌昀笑道，“可惜我这次回来的匆忙，没有给你带礼物，还请我们的皇帝大人不要怪罪才是。”

    “不怪罪不怪罪，只要七皇叔你回来就好。”

    这话跟带了蜜似的，听得凌昀心里一暖，也不计较他叫凌贺皇叔，却叫自己七皇叔的事了。

    凌贺默默地站起身，抿着唇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表情淡然。凌熙见了，又立刻跑到他身边，眼神紧张地盯着他。

    “皇叔～”凌熙拽住他的一片衣角。

    凌贺示意他自己无事，让几人一同进殿内坐下。

    那群想要另谋高就的宫人早已离开，只剩下几个宫女太监，凌贺让他们先各就其位，其他人待日后他仔细挑选后再送过来。

    凌熙靠着他坐下，乌溜溜的双眼不断往他这边瞅，或许是这好不容易的团聚时刻，男孩脸上笑容比蜜还甜。

    凌贺心里也不免软和下来。

    想起之前男孩难过的原因，他安慰道：“那些闲言碎语你不用放在心里，祥瑞之说更是无稽之谈。我们既选了你做皇帝，那你便是唯一的皇帝，只要我们在，这个皇位便是你的。”

    “可是别人都不相信怎么办？”凌熙还是担心，现在许多人听信传言，已经开始巴结蒋家，到时候即使他们证明这个传言是假的，也来不及了。

    那时候皇叔做不了摄政王该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相信。”凌贺让他放心，“我已让你七皇叔去安排这件事了，等人到了，好戏便会开场。”

    “真的？”凌熙欣喜地望向一旁的魏王。

    魏王白衣，风流倜傥，手摇着扇子轻轻敲了下他的头：“那当然是真的，你小子还不相信我？”

    “信的信的，七皇叔说什么我都是信的。”凌熙冲他甜甜一笑。

    你信个鬼噢，凌昀心里吐槽，也不知你心里是信你五皇叔还是我这个七皇叔。

    当然，他这话一说出口，便遭到男人冷冷的白眼。

    好歹也是多年的朋友，他的待遇竟如此凄惨了吗？

    他只能弱弱抱住凄惨可怜的自己。

    凌贺还有事要和男孩说，见自己也待得够久了，凌昀便起身告辞，摇着扇子离去了。

    有一些故人总是还要见一见。

    他提着一壶清酒去了郊外。

    眼前的这座坟墓被打理得很好，没有让它杂草丛生，也没有让它孤零零地立着。

    眼前春色盎然，绿草如茵，在夕阳下，衬着远处湖边的盈盈绿水，嫩绿的柳枝轻拂水面，诗一般的雅致。

    是眼前这个人会喜欢的。

    他将一壶酒洒在故人墓前，算是祭奠。

    也像凌贺一样，凌昀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却没有开口说话。一是不知说什么好，二是和眼前这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以前他们四个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和穆语玩得比较近，凌贺和穆言走得比较近。

    那时候他经常忘了自己和凌贺是亲兄弟，不过凌贺应该也没把他当做过兄弟。宫闱之中，伦理人常根本不值一提，反倒是他们四个的友情，延续到了现在。

    那时穆家的那位战神还未归隐山林，那位先生也还在朝中，是皇帝的座上宾。他父皇看在那位先生的面子上，许了凌贺在穆家居住，又许了凌贺进太学院念书。

    那是他们少有的快乐时光。

    一起学习，一起打闹，一起喝酒。

    “时间过得真快。”凌昀感叹，“转眼间我们都将近一年没见了，穆语去了北面，誓守疆场，一去不回；凌贺留在京城，辅佐幼帝，把持朝政；我游历山水，四处收集情报，像个闲云野鹤。”

    “我们几个，各自分别，却又因为你，各自履行着自己的责任。”

    “你人虽不在，却又在这世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临行前，你曾嘱咐过我，要我帮他们将你放下。可是，他们又岂是那么容易忘记？尤其是穆语，她一直觉得你的死是她造成的，她一直悔恨，若不是她轻敌，怎会让你为她挡箭受了伤。”

    “她始终不肯放下，也始终不肯原谅自己。”他目光飘向遥远的北方，苦笑，“也不肯给自己的人生选择另一种可能。”

    那一刻，凌昀的目光透露出一种少有的悲哀，似在自嘲，又似在放弃。

    可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快活的神色，提高了声音：“不过你知道吗？凌贺他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在忙着照顾凌熙。那孩子和你一样，也是个很温暖的人，有那孩子在，他应该很快就能走出来。”

    “怎么样？你应该很开心罢？”

    “当初你走得那么干脆，是不是早就算准了他以后会舍不得那孩子，会为那孩子好好活着？”

    “你肯定想到了，你这个混蛋。”

    天上下起蒙蒙细雨，似是墓中人在微笑回应。

    为自己的朋友最后祭上一杯酒，凌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