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争吵 (第1/1页)

    许乔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他躺在床上恍惚了一阵儿——这些年来念大学，考研，出国读博进修，回国工作……他像个苦行僧一样把自己的时间压得死死的，严格的生活作息已经将他的生物钟定格在早晨六点，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到过这么迟了。

    床上，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许乔伸手摸过去碰到一片冰冷的空气，说明原来睡在这儿的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起床洗漱。

    客厅的餐桌上放了一只酒店送餐的保温桶，应该是蒋聿叫的早点，里面乘着粥、做工精致的面点和几样小菜。

    早餐是两人份的，不过蒋聿那份根本没动过。

    许乔打蒋聿的电话，却一直占线，想来也没什么非得要说的事，许乔便挂了。

    没过多久，蒋聿却用另一个号码又打回来了。

    “醒了？”蒋聿声音听起来更沉了，沙哑中透着nongnong的倦意。

    “你什么时候走的？”许乔问。

    那头蒋聿似是迟疑了一下，才回道：“今天早上六点。”

    许乔问：“你是觉得我蠢到会相信？”

    蒋聿低笑出声，道：“是我撒谎的技术太拙劣了，没骗到你。昨天你睡着以后，秦叔打电话跟我说公司有点事，我就出门了。早餐在客厅桌上，吃完保温桶就放家里，有人会来收拾。”

    “是不是前几天那台手术出事了？”许乔问。

    蒋聿道：“嗯，不过没什么大事，我已经在处理了。昨天晚上医院门口堵了一群记者，现在都散得差不多了。不过肯定还有蹲点的，你这两天待在家避避风头别去医院。网媒都是瞎报道的，报纸也别看了，省的你看了烦……”

    蒋聿还没说完，许乔便出言打断：“这台手术我当的一助，但当时主刀的曹越只完成了手术的一半，剩下的都是我做的，所以我清楚手术失败的原因根本不在机器上。如果医院那边为了推卸责任，说是吻合器出了问题，你直接找那台手术的录像就行了，不用顾忌太多。”

    许乔这句话里的“太多”二字，指的就是他自己。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死局，无解。

    要拿掉扣在吻合器头上的帽子，就得向外界或是卫生局公示那台手术的录像，有了录像一切自然见分晓。可录像一公布，大家就知道了那台手术的是许乔做的，于是锅从蒋氏身上甩下来，背在了许乔身上。

    怎么就那么巧，那台手术就是许乔这种学成归来、能独立完成手术的人去救场？那病人恰巧又出现了严重的术后反应，病人家属还能找得到各大媒体过来争相报道？那病人还用的是蒋氏生产的吻合器？

    明摆着是别人精心设好的陷阱，这个贲门癌的病人就是和天然的诱饵，专门等着许乔朝里跳呢。

    许乔是你蒋聿的老相好对吧？天分极高，师出名门，年纪最轻的肿瘤科副主任？要是因为这件事，吊销他的行医资格证，这辈子都当不了医生，你蒋聿心疼吗？敢把手术录像放出来给大家看看吗？

    不敢？那正好，带着蒋氏医械的名声和在医院占的股东席位一起滚。

    设局者赌的无非是蒋聿对许乔能有几分上心，就算输了也无伤大雅，不过是撵走一个许乔。这医院少了谁不照样转？

    蒋聿闻言，沉默良久道：“这件事我去处理，你别管。”

    许乔道：“你管了不就遂了他们的意了吗？名声这东西对于医疗这个行业来说多么重要，你不是不知道，曹治明他不是只想当正院长那么简单，他是想毁了你。”

    “那你呢？要是你以后……以后都不能……都不能当医生了呢？”

    “的确是我问题，是我没有坚持手工吻合。既然是我的失误，就该由我承担责任。”许乔说道。

    “这台手术换谁做都是一样，那病人都会被害死，他不死，曹治明这局就成不了。许乔……你给我点时间，你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行吗？”蒋聿的声音里透着他从未有过的焦虑和无力感。

    许乔握着手机的手一颤，他努力平静下来，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我已经跟曹治明递交了辞职申请书了，过两天开会正式离职之后，就去取档案。”

    蒋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实在是分身乏术，乔乔你能听点话，别再任性给我添乱了行吗？那个辞职书我已经让人拿回来了，过两天医院那个职工大会你别去，谁给你发消息你都别去！”

    蒋聿这句话好死不死戳到许乔心窝子上了，他冷声道：“蒋聿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点吗？就是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以为是。在你的方案里，实施者永远只有你一个人，从头到尾，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任性的情人，我甚至连跟你同患难的权利，都没有。”

    “我不想跟你吵，这两天我应该都比较忙，你自己注意安全。总之这件事，你别插手。”蒋聿说完便挂了电话。

    许乔将手机在手里握得死死的，用力之大，到了关节都泛白的程度。而后，他用力把手机砸在了地上，手机屏幕四分五裂。

    许乔的神情阴沉地可怕，脸色苍白，眼睛却因为气愤而充斥着红血丝，整个人就像一只被压迫到极点的气球，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疯狂游走，不管是谁，谁轻轻一碰就会爆炸。

    许乔颤抖着手，拿了钥匙出门，脚步快的像要飞起来一样——他觉得简直难以呼气，再待下去，他会被憋死。

    然而许乔刚把门打开，便有什么人拿着一个铁质的棍子在他头上重重地锤了一下。他甚至来不及看清这个人的脸，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