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钟家小院 (第1/1页)

    卯时三刻，天光微熹，薄雾如轻纱笼罩着云城西南角的清水巷。巷子深处，一户青砖小院已然苏醒，袅袅炊烟夹杂淡淡药香，从半掩的木门扉间飘散而出，为这清贫却整洁的院落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此处正是最低等武官锺诚的居所。

    厨房里，年方十五的钟楚楚蹲在小小药炉前，小心翼翼地扇着炉火。炉上坐着粗陶药罐，里头深褐sE药汁咕嘟作响，翻腾着甘草、柴胡与几味寻常草药的苦涩气息。她身形娇小，穿着洗得泛白的藕荷sE旧布裙，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灵秀。一双杏眸澄澈明亮，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火候，光洁额角沁出细密汗珠。

    「阿楚，药丸可都分装妥当了？」温柔嗓音自主屋传来，是大姐锺婉然。

    「好啦大姐，就剩这最後一罐清心散，待凝丸晾乾便能收起了。」楚楚扬声应答，声如出谷h莺。她取过一旁小几上的油纸包，里头数十颗龙眼核大小的褐sE药丸圆润均匀，正是她拂晓即起制作的「清热解暑丸」，专治夏日痫疾。

    这手本事得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逍遥子。除却教她掌控那身惊世骇俗的气力，师父亦传授强身健T、调理寻常病症的医理药方。楚楚心思灵巧，将方子略加调整，选用价廉易得的药材，制成便於贩售服用的药丸，托相熟杂货铺张掌柜代售，每月竟能进帐几百文钱，对捉襟见肘的钟家而言，堪称雪中送炭。

    「咱们阿楚真是能g。」母亲柳云薇自纺车旁抬头，望着小nV儿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慈Ai，却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年届三十七的她，岁月在容颜留下淡淡痕迹，却难掩昔日秀美，眉宇间更蕴着寻常妇人少有的爽利开阔。唯有她自己知晓，小nV儿随了她的「怪力」，曾带来多少困扰。如今见nV儿非但能收放自如，更可学以致用，心下既是欣慰，又泛着酸楚。

    主屋不算宽敞，柳云薇与长nV婉然共用旧纺车，「吱呀」声里纺着纱线。年方十七的婉然承袭母亲美貌，更添几分文静娴雅。她静坐母亲下首，纤指翻飞间，纺出的纱线均匀细韧。母nV俩的辛勤，是家中除却父亲微薄俸禄外，最重要的进项。

    「娘，您就别夸她了，再夸下去，她那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啦。」泼辣语声cHa了进来，但见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风风火火自院里跑进，手里攥着几根新摘的青瓜。正是三妹锺妙晴，年纪虽小，却已出落得十分标致，眉眼间透着机灵泼辣。她将青瓜往厨房案板一放，叉腰道：「二姐，我的蛐蛐罐子你是不是又动了？快还我！」

    楚楚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嘴：「谁动你那宝贝罐子了？定是你自个儿乱搁忘了地方，倒来赖我。昨儿个不知是谁，险些打翻罐子让那大将军逃出来，吓得大姐差点跳上凳子。」

    妙晴被戳中痛处，小脸一红，跺脚道：「那、那是意外！你快帮我找找嘛！」

    「没空，没见我正忙着？自个儿弄丢的自个儿寻去。」楚楚故意板起脸，眼底却藏着笑。她这三妹X子似Pa0仗，一点就着，却也来去如风，是家中的开心果……偶尔也是麻烦JiNg。

    「哼！不帮便不帮！」妙晴撇撇嘴，眼珠一转，又凑到婉然身边，「大姐～你最好了，你帮我找找嘛……」

    婉然温柔浅笑，搁下活计，轻点妙晴额头：「你呀，总这般毛躁。蛐蛐罐是不是在你床底旧木箱旁？昨夜临睡前你还抱着瞧呢。」

    妙晴「啊呀」一声，恍然大悟，转身又似阵风卷向里屋。

    柳云薇望着nV儿们笑闹，摇头对婉然道：「还是你心细，记得清楚。」复扬声道：「妙晴，寻着罐子便洗手，帮我把那几条青瓜洗净切了，待会熬瓜齑下饭。」

    「知道啦，娘！」里屋传来妙晴闷闷的应答。

    此时院门「吱嘎」轻响，身着半新青sE蒙学服的小小身影挺着x膛，迈着四方步踏入。正是刚满五岁、入蒙学半载的幼弟锺天佑。

    小家伙努力板着稚气未脱的脸蛋，试图摆出老成模样，先朝主屋与厨房方向依序作揖：「娘亲、大姐、二姐，儿下学归来了。」声线犹带N气，偏要拖长调子，听来格外逗趣。

    楚楚第一个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忙以手掩唇。柳云薇与婉然亦莞尔。

    天佑见jiejie们笑他，小脸一绷，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正sE道：「夫子曰，礼不可废。归家问安，乃人子之常情。」那摇头晃脑的模样，活脱脱个小古板。

    「是是是，咱们佑哥儿最知礼了。」柳云薇笑搁纺锤，上前接过他肩上略显空荡的书袋，「今日学堂可好？夫子教了什麽？」

    天佑见母亲问起学业，顿时JiNg神抖擞，挺直小腰板：「回娘亲的话，今日甚好。夫子新教《千字文》八句，天地玄h，宇宙洪荒……，儿皆能背诵！」略顿，复道：「另则，同桌王小胖课间嬉闹跌跤，哭啼不止，甚失男儿气概。儿便未哭。」语气俨然以家中栋梁自居。

    楚楚自厨房探首逗他：「哟，咱们佑哥儿真长大了，都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不知上回是谁因娘亲不给买糖人，偷偷窝在被子里掉金豆子？」

    天佑小脸瞬间涨红，梗着脖子反驳：「二姐休得胡言！那、那是风沙迷眼！绝非哭泣！」急切间再难维持老成，露出五岁稚童的羞恼本相。

    一家人见状，愈发笑作一团。小院里洋溢着温馨快活的气息。

    笑闹过後，众人各司其职。楚楚将熬好的药汁小心倾入浅口瓦盆，加入预备好的蜂蜜与粘合剂，挽袖准备r0u制药丸。此步最为关键，亦最考验她对力道的掌控。劲力稍过，药团便会过於瓷实，难以搓丸，甚有碎裂瓦盆之虞；气力不足，则药材难以r0u匀，影响药效。

    她深纳一气，凝神静心，伸出那双看似柔弱无骨的小手，缓缓r0u动盆中温热药团。动作轻柔舒缓，如抚珍贵绸缎，然盆内药团却以均匀之速渐趋柔韧光滑，诸般材料完美交融。唯她自知，指尖需凝聚何等JiNg准的劲力。

    柳云薇偶尔瞥向小nV儿，见她神情专注，举止沉稳，心下稍安。身为过来人，她深知这「天赋」何等难驭，见nV儿如今竟能运用於日常，反成助力，那悬了多年的心，总算可略略放下。

    「娘，」婉然边纺纱边轻声道：「昨日张掌柜捎话，说上回那批治腹泻的药丸销路甚好，问能否多制些。眼看入夏，得此症者渐多。」

    柳云薇颔首：「这是好事。阿楚，药材可还充裕？」

    楚楚手下不停，应道：「常用几味尚够，独山楂、陈皮所余无多，得闲需往药市添购。」

    「嗯，回头让你爹下值时顺道捎回。」柳云薇盘算着，「这进项虽薄，然细水长流，积攒数月，当能为婉然添件像样夏衣，再给天佑购些好纸笔。」

    婉然忙道：「娘，nV儿不急，旧衣尚可穿着。弟弟学业要紧。」

    「大姐就是太过宽厚。」妙晴已寻回蛐蛐罐，宝贝似地搂在怀中，凑过来cHa嘴：「依我看，就该多制药丸，赚了银钱给二姐裁新裙！二姐生得这般标致，穿上鲜亮衣裙，定b隔壁那个总炫耀她爹是书吏的李翠儿强上百倍！」

    楚楚闻此言，心头暖意融融，嘴上却嗔道：「去去去，小娃儿懂什麽。我这气力，穿新裙也是糟蹋，没几回便要磨破。」此话半真半假，掩饰神力为其一，心疼家用为其二。

    「谁说的！二姐最好看！」妙晴不服气地嚷道。

    正当此时，院门外骤然响起急促拍门声，伴随粗哑呼喊：「锺家嫂子！锺家嫂子可在家？快开门呐！」

    这满含焦灼的呼喊，霎时打破了小院宁谧。柳云薇眉头微蹙，搁下纺锤起身道：「来了来了，是哪位？」一GU不祥的预感悄然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