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2页)

声彻底消失了，只亮了一盏灯的房间没了聒噪的声响，愈发静的吓人。

    应该要高兴满意的，可祁欢反倒更加心烦意乱，有时温习完功课，稍稍掀起眼皮就看到厚重的窗帘，如同密不透风的城墙。他第一次感到有些怅然若失，盯着本子上的字迹不知道在感伤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祁欢放学回家，今天恰好是他母亲难得回来的一天。

    佘君易没有进他房间，只是在倚在门口淡淡看他开一盏灯写作业，她没什么感情地问：“怎么不开窗？”

    祁欢握着笔的手一顿，没说话，佘君易也就走了。听到下楼有规律的踢踏声，祁欢喉间发紧，垂下的眼睛有些失落。

    他的mama甚至没有过问太多他的情况。

    尽管佘君易只是随口一提，渴望多点母爱的祁欢最后还是拉开了本紧闭的窗帘。

    “呲喇——”

    彼时太阳方从西边缓缓落下半轮，残阳淌过的每一道夕光都恰到好处地浴着烟火人间。祁欢拉开帘门那刻，落日扑了满怀。

    八月金秋，楼下有棵年久的桂花树，枝桠横生在两扇窗中间。祁欢现在隔着缀了满树桂花的树干，目光停在十厘米外的窗口，那里的主人正用笔杆打落一小簇桂花。

    方行没有想到一直关着的窗帘会被猛然拉开，满天夕色下有张漂亮的脸看了过来，风里还有桂花的淡香。

    啪嗒。

    方行失神的片刻，他忘了指间还有一支笔，祁欢支着下巴看他的模样占据了他所有心神。于是手脱了力，墨笔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摔落下去，一路不停地磕到墙身窗台。方行看到它坠地粉碎，缓了半晌才慢吞吞开口：“我的笔……”

    祁欢觉得他现在的行为太傻，但不令人讨厌。

    “我给你一支新的。”

    他说。

    方行蜷缩着摆在课本上的手指，怯怯的眼神在祁欢懒散的脸上小心翼翼看过，才点了点头。

    所以祁欢一直觉得方行不是真的傻。方行一向知道谁喜欢他，谁嫌弃他，谁可以一起玩，谁这辈子都不要去靠近分毫。那些欺负过他的人，方行敬而远之，他讨厌他们，回家都避着他们绕路走。

    偏偏祁欢也用那种眼神看过他，于方行而言，无疑应该是要把祁欢也归类于讨厌的人那一类。

    但他好像做不到，祁欢很浅的一个笑都会令他经不住跟着笑。祁欢好像还是和那些人有不一样的点，就算他也凶过自己，方行也的确在那时很伤心。

    可是现在祁欢要给他一支新笔，笔杆落着新生的桂花。方行在给祁欢找补，他想，那就原谅他吧。

    窗开着，风吹散满室的沉闷，把黑黢黢的角落照的明亮，祁欢在方行热切的注视下安安静静写作业。他后知后觉发现，其实这样也不错。

    许是方行的自我宽慰100％加载完成，次日放学，他久违的再次出现在了祁欢的教室门口。

    铃声响完，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来，方行就在墙边站着，等到祁欢出来，他还在原地踌躇，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先前嘲笑他的人瞟到在角落里的他，依旧几个围在一起嬉笑他，闹出的声响惹得附近的人都看过来一眼。

    包括走出教室两步的祁欢。他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方行。

    从前方行不懂他们在笑什么，还会傻乎乎跟着笑，心性岁岁长，现在他知道原来他们都在笑自己。方行攥着衣角，在冰冷的墙边孤立无援，他抬起眼睛，恰好碰撞到祁欢看过来的视线。

    方行忽然想起那天放学，祁欢嫌恶的那一眼，至今令他胆颤。

    埋藏得很深很深的委屈裹挟着眼泪，一点一点往外迸，方行垂着眼睛想跑，逃离让他感到窒息的人群。他低头，侧身走了两步路，手腕在一片变了调的声音里被人攥住。

    祁欢把他往另一边的楼梯拽：“回家走楼梯，那边是厕所。”

    方行不作声，悄悄打量大步向前的祁欢，眸里缓缓聚起些笑意。傍晚的风很清凉，祁欢出了学校就松开手，方行下意识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长街人影疏落，周遭的一应店铺弥漫着饭香，湖面上灯带蜿蜒，祁欢在人海川流间刻意放慢了脚步等方行。结果他发现这个小呆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祁欢，他倏然回身，还吓了方行一跳。祁欢背对着天边没有边限的火烧云，影子随渐落的太阳变长，此时正在方行脚下。

    祁欢蹙着眉：“你踩到我影子了，走过来。”

    言毕，方行就快速站到祁欢旁边，仿若脚下的地板guntang似的。两人肩挨着肩，他放低声音道歉：“踩疼你影子了，对不起……”

    祁欢点头，坦然接受他的道歉，孩子气的脸上有着别扭，他偏头嘟嚷道：“那你以后不用在我后面跟着，就一起走吧。”他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那是想保护我的影子。”

    那年他们都是九岁，童真，忘性大，方行圆溜溜的大眼睛很快盈满笑，使劲点头：“好！”

    常年紧闭的窗口没有再覆辙，祁欢经常敞开窗写作业。风卷着桂花瓣飘落纸上，花香附在每一道笔画，他撩起眼皮，夕阳正好，方行望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