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七_16 逃跑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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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逃跑 (第1/1页)

    风声猎猎。

    雨水顺着脖子吹进衣襟,濡湿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冻得蒲七牙齿打战,嘴唇乌青。刚刚被师尊捂暖一点的体温又重新降回冰点。

    蒲七深一脚浅一脚趟在泥里,忽然有些后悔。

    至少不该和那把破伞生气。

    山路高高悬在天上,蒲七伸着脑袋往山崖下看,黑漆漆的,没有光。

    连伞的影子都找不见了。

    蒲七发现他的决定总是不够理智。

    十三岁那年,他无论如何也测不出灵力,姜娴叫他一起下山,可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修道界实力为尊,继续呆在宗门,只会被更多的人看不起。山下几个村庄一直蒙受宗门的庇护,生活在那里,过上平常人的安稳日子,又有什么不好?

    蒲七捂住脸,自嘲一笑。

    曾经想要靠近师尊的愿望那样强烈,宁可分去杂役峰做苦差事,也要离师尊更近一点。

    雨越下越大,湍急的雨水聚成水流,漫过路面,冲下石阶。鞋里混进几粒小石子,每走一步都踩在棱角上,硌得脚板生疼,尖锐的痛一直传到心里。

    当初义无反顾留在玄明宗的是他,现在认清现实只想逃离的还是他。

    这里是他的家,却又不是他的家。

    天地这么大,却无归处。

    抱着简单收拾行李的想法,蒲七回到竹居。

    几个时辰不到,院落里积了薄薄一层灰白。暴雨打落的花瓣浸在泥水里,树上只剩零星几朵梨花,还有孤零零挂在枝头的红绸。

    那团红在漆黑的夜里如此耀眼,刺得眼睛生疼,像一团点着了葳蕤植被的火,荒野燃尽,落木枯灰,一片死寂。

    那是他借着醉意才敢诉说的爱。

    眼中的水汽终于凝聚,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脸庞。明明感受到了每次zuoai后身体的虚弱,丹药的功效也不明不白,可他偏偏对那些异常视而不见。

    不撞南墙不回头,像一个闭目塞听的傻子。

    他从未被爱过,看到一点光亮就奋不顾身地扑进去。

    可是爱这么宝贵,像他这样,除了老实一无是处,哪里值得别人喜欢呢。

    蒲七抬起胳膊擦过眼睛,深吸一口气,迈进屋内。

    床脚的熏香静静燃着,保持着他出门时的样子。烟气薄薄一缕,绕上昏黄的灯光。整个房间笼罩着淡淡的冷香。

    是他上个月为师尊特意买的。

    预感雷劫将近,甘绎之准备闭关,可他一旦飞升,宗主之位即刻空缺,长老们为此各执一辞,吵得不可开交。

    注意到师尊疲惫的神色,和越来越晚归来的时辰。蒲七帮不上忙,只好在屋内点上熏香,好让师尊感到舒服一些。

    沉木香冷郁清冽,是安神定心的佳品。

    檐角滴滴答答落着水,除了雨珠落在地面溅起的水声,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安静得让人窒息。

    转开视线,床上的被褥是去年秋天师尊专门给他拿的,新打的棉花,又软和又干燥。枕旁一点莹莹微光,搁着温暖他整个冬天的梅花手炉。木架上的蜂蜜是每次做完爱师尊一勺一勺喂他喝的。桌上的糕点已经冷了,但师尊过来就会把食盒托在掌心,不一会又热气腾腾。

    到处都是师尊的影子。

    心头刺痛,蒲七仓惶别过脸,再不敢多呆。匆匆忙忙捎上一点盘缠,拿起窗边的木剑,逃跑似的离开了竹居。

    蒲七安慰自己。

    没关系,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是怎么过。

    至少还能修炼。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山路陡峭,青苔湿滑。

    没走两步,丹田突然传来冰凉的痛感,身体中的力量一瞬间被抽干。蒲七一脚踩空,身体向前栽倒,眉骨重重磕在石阶上。整个人像皮球一样咕噜咕噜滚下数十阶,撞到树根才停住。

    骨头似乎摔折了,剧烈的疼痛让蒲七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像虾一样弓着背蜷在地上。

    意识到在雨水里冷了太久,蒲七抖抖索索摸到胸口的玉瓶,掏出水还丹送入口中。

    一边嚼,一边哽咽。

    师尊利用他不假,可也不全是坏的。

    一双白色的鞋出现在视野里,沾上雨水的潮气,显得有些脏。

    剧痛使人头脑晕眩,蒲七在疼痛的幻觉中产生了一丝希冀。

    也许是师尊追下山来了。

    甘绎之虽然不爱他,只把他当炉鼎,但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为着这么点卑微的期待,不断下坠的心情好像忽然被接住了。心脏重新回到了肚子里,开始正常运作,跳动。

    蒲七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被当做炉鼎使用也没关系,只要能呆在师尊身边就好。

    他认了。

    可那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不靠近,也不说话。

    好像在生他的气。

    蒲七喘了口气,流失的力气好像回到了身体里,他用手撑地,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勉力爬到那双鞋旁。

    白色的鞋面溅上泥点,他毫不嫌弃,轻轻侧过头,脸颊贴上那只鞋尖。语气带着祈求和一些委屈:“师尊,我好痛。”

    那人终于肯蹲下来,扶住蒲七的肩膀。

    捏住肩膀的手瘦得就剩一张皮,骨节突出,手指像结痂的枯松枝,体温比他还低,很陌生。

    陌生得令蒲七害怕。

    阴影完全笼罩住蒲七。那人仔细端详了蒲七很久,终于开口。

    “我不是甘绎之。”

    视线上移,阴鸷的面容映入眼帘,蒲七浑身一抖,剧烈挣扎起来。

    是李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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