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红旗下33 (第2/2页)

都应置于宪法的框架之内，包括执政党的一言一行。不能颁布以后好像可有可无，把宪法当摆设”。秋季他便因为不满党的领导成了右派分子。用的话说，这叫‘引蛇出洞’。老刘成了千千万万被引出洞的蛇里的一条，从此被浸泡在人间苦水里，开始了他和他全家的不堪日子。在后来的历次政治运动中老刘从未幸免于被批斗。紧张、焦虑、悔恨，严重的心理问题使他神经衰弱，疲惫不堪，长期靠服用药物入眠。

    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开始以后，老刘那段和美国帝国主义军事人员共事的经历又被重新翻了出来，作为他里通外国及国民党反动派残渣馀孽的铁证。加上右派分子的帽子，历史和现行都如此尖锐沉重，他觉得背不动了。

    老刘木木地坐在Y暗的小房间里，想着已经很久没有见面的nV儿和分居的妻子。他带给她们太多的屈辱和磨难，内心愧疚难以言表。不能再在她们的不幸里加码了，一切都是由他缘起，他得找个办法解决！他把所有尚存留的安眠药集中在一起服下，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从此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困惑而又难熬的世界。

    郭立生进入研究院之前在全省已经是很有名气的中医师了。出身杏林世家，从小博揽群书，举手投脚间透着儒雅。虽然医术高超，但行事低调，对同事、对病人彬彬有礼，和蔼可亲。这样的为人处世态度使他在历次政治大cHa0中还算是风平浪静。

    文化大革命初期，有一些针对他的大字报。因为人缘关系好，大家也没有拿他怎么样。到了深挖阶级敌人的清理阶级队伍ga0cHa0，郭立生开始走霉运。先是为了革命队伍的纯洁X，工人宣传队找他谈话，要他主动写一份关于自己解放前政治面貌的材料。他老实交代了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做过一年保长代理的经历。为此，他让革命委员会新发现了敌情。绝对有必要深入挖掘下去，革命委员会立即派人到郭立生老家进行走访。调查进一步挖出了他父亲不仅是地主而且是“国大代表”的内情。郭立生成了中央、国务院颁布的《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加强公安工作的若g规定》中第四条内的21种人之一，并据此定X为历史ZaOF。因为他过去没有老实向组织交代，隐瞒个人家庭历史，罪加一等。郭立生进入了他人生噩梦阶段，全院X批斗大会一次b一次严厉。年过花甲的他躬身站在高台上，每次四个钟头下来腰已不能直伸，痛得要命。心里更痛，无颜面对病人。

    第五次批斗大会后的那天晚上，郭立生走进柴房，喝完随身带着的二两小酒，脱掉外面穿的衣服、K子，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旁，上吊了。

    余静雅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娴静雅致。大学毕业以后当了几年教师，因为热Ai科学研究，争取调到了研究院。每天沉醉在实验室里，和那些假设、试验、数据、推论打交道，她感到非常快乐。她的世界很简单：书籍、工作和家庭。平时接触到的也就是一些同事和还继续留在大学里教书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当然，还有那些用于实验的小白鼠、大白鼠、b格犬。

    有一天，研究室的党支部书记找到她，和她谈心。谈到了她的经历，她的家庭，她的社会关系。这没有什么，她出身在书香世家，不属于核心依靠，也不属于革命对象。她把父亲、母亲、舅舅、姨妈家所有的情况都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书记。书记和颜悦sE的听着，不断赞扬她对党的忠诚和要求进步的表现。后来，被书记的关怀感动，她将有个哥哥曾在英国剑桥大学读书，毕业后留在了英国工作和有一个jiejie在香港居住以及高中毕业那年她交过一个在国民政府侦缉队工作男朋友的事情统统都说了。后面这件事情她从来没对外人讲起过，但是对于党，她是不会隐瞒的，党值得信赖。

    这次谈话发生在文化大革命前。

    清理阶级运动还没有正式进行，复杂的海外关系就已经把余静雅推到了大庭广众之中。大字报、小字报一天b一天多，有的就贴在她的宿舍门上。中心问题一：彻底交代和反动资产阶级分子哥哥jiejie的反社会主义往来内容。中心问题二：认真坦白和敌人侦缉队男朋友一起从事特务活动的细节。

    余静雅吓坏了。哥哥jiejie只是和已经去世的父亲母亲有过信件往来，她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和那个男朋友的短暂交往尚未擦出Ai情火花就已经夭亡，除了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其他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

    找不到从ZaOF火坑里跳出来的办法，极Ai脸面的她担心马上就要面对的大会批斗，每天茶饭不思。白天，在小组会上，她迎着不断轰炸过来的政治Pa0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夜晚，在灰暗的路灯下，她走过来走过去，通宵无眠。没有人在乎她的内心，她的感受。她不敢和自己的亲人交流，怕株连他们。不敢面对自己，太委屈。她终于彻底崩溃，在惶恐、孤独、绝望中，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她是药理学专家，知道如何让自己Si得彻底g净，无法抢救。

    余静雅Si后的第二天中午，她的丈夫和孩子被通知前来处理后事。她的屋内、门外密密麻麻地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没有人说话，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瘦削的丈夫默默走到床前，用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的用被单把她包裹起来，便退到门边等待发落。两个孩子进屋后看了看mama冷冰冰的尸T，拼命地咬着嘴唇，回到爸爸身旁站着。小的一个孩子眼泪滚了出来，好像马上就要失去控制放出声音，爸爸立即抱起他跑到了门外，用手紧紧捂着他的嘴。

    “革命委员会”主任对大家说：‘我们原是想把余静雅从敌人的阵地里拉过来。我们暂时延后了对她采用大会帮助的方式，给予充分的时间让她主动觉悟，站进革命队伍。结果，她宁愿结束生命也要坚持反动立场。自杀，就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就是与文化大革命对抗。现在余静雅的X质已经很明确，就是阶级敌人！谁要是看不清这点，同情余静雅，谁就是帮凶。我在这里先给大家说清楚，免得站错队。Si了就Si了，少一个阶级敌人是好事，我们绝不会被这些小技俩吓倒。余静雅的Si是一场很好的阶级斗争教育课，希望大家牢记。’

    为了划清敌我界限，没有人敢哭，包括她的丈夫和孩子。

    晚云就在人群里，在冬日的寒气里颤抖。余静雅苍白而痛苦的样子定格在大脑中，让她恐惧自己也无法确定的人生。

    研究院这次的“对敌斗争”在方式上也更为全面，除了挂黑牌、大小会批斗、毒打、游街，还增加了会后进“监狱”，即关“牛棚”的新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