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见 (第2/2页)

忽地一震。

    入眼是一对刺绣精美的马靴，上有云海翻卷，龙吐红日，苍龙威严的眼睛正逼视着他。

    兰一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双同样锐利威严的眼，这两双眼睛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烁，跑马灯一样，叫他一瞬间头晕目眩。

    龙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殷则就以他绝对的威势，像正当午的炽日般灼伤了兰一。

    兰一避开皇帝的眼睛，往旁边一看，公孙悫居高临下，正充满警告地盯着他，但他抓紧缰绳的手却隐隐发抖，关节泛白。

    噢，原来他也怕我把他做的事抖出来。

    “好骑术、好胆略，”殷则夸了一句，饶有兴致地问他，“你是什么人？”

    皇帝还没出场，已经让兰一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第一次见面，他的马差点要了兰一的小命，令他原本平静的旅程横生波折。

    说起来大逆不道，但兰一心里，其实是很讨厌他的。

    殷则见他沉默，提高了声音：“怎么不回话？”

    公孙悫轻咳一声，兰一看了他一眼，对方用唇语警告他：“别乱说话。”

    兰一便明白他不会揭穿自己的身份，于是跪下来，大大方方地说：“草民是这山里的猎户。”

    “好，”殷则笑了一下，指着那匹白马，“这马赏你了。”

    兰一惊讶地睁大眼睛，这种良驹在市面上价值千金，皇帝竟然随口就送出去了，而他身边的人，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他想到白马身上用黄金和珠宝打造的装饰品，不由心花怒放。

    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呢！

    他已经开始畅想在河东郡买田建房，过上小康生活的场景，但转眼间，皇帝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殷则用马鞭指着他，也不问过他愿不愿意，就对旁边一个军官模样的男子道：“张牧，这小子以后就跟你混了，好好栽培他。”

    “诺。”张牧对皇帝抱拳，又跟兰一说，“我是麟趾宫的卫尉张牧，从今天起，你就是麟趾营的骑兵了。”

    兰一心头一颤。

    他当然愿意从军。

    兰一在唐阳县长大，唐阳县位于边境，经常遇到金褚人入侵，这群北方的蛮族像狼一样凶残，又像狐狸一样狡猾，他们毁坏长城、焚烧房屋，夺走农民辛勤耕耘的粮食，杀死刚出生的婴儿，把人们掳到北边当奴隶，边境的老百姓都对他们恨之入骨，兰一也不例外。

    金褚人把他放的羊抢走了好几次，让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顿鞭子，兰一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也是死在金褚人的刀下，他母亲抱着儿子尸首时凄厉绝望的哭声，兰一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戚戚。

    听说皇帝一直想出兵攻打金褚，如果他当了兵，是不是就有机会报仇雪恨？

    想到这里，兰一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可是……眼前的这支军队似乎和皇帝关系很密切，如果他在里面当兵，很容易暴露自己坤君的身份，到那时，他还能上战场吗？只怕会永远失去自由吧。

    张牧见他不说话，不禁有些不满，斥责道：“怎么？你堂堂大好男儿，竟然不愿意从军为国家效力吗？你要知道，麟趾营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必须是精于骑射，身家清白的六郡良家子，经过严格的考核，才有机会加入。”

    “我当然愿意！”兰一脱口而出，“我、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他仿佛生怕张牧反悔，一个鹞子翻身骑上白马跑进了骑兵队，又调转马头，让自己和众人保持同一方向。

    殷则见状，朗声大笑，一拽缰绳，对众人下令道：“走！”

    众人齐齐打马，继续沿着霸水一带挺进秦岭，往南扫荡猎物。

    皇帝和公孙悫双骑并辔，亲密无间。公孙望向天子的目光里有全心托付的爱意，就连殷则好像拿什么浑话逗他，惹得他皱眉撇过脸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也还是流淌着蜜一样的甘甜。

    殷则见他恼怒，居然放下身段去哄，公孙悫这才转怒为喜，两人有说有笑地催马向前。

    兰一确实不喜欢公孙悫，但他也承认，此人容貌艳丽，宜喜宜嗔，又不把自己恶心人的一面把皇帝面前摆，得宠倒也并非不可思议。

    军士们给兰一分了弓箭，他也就跟着射些见到的游隼山鸡野兔之类的动物，几个时辰下来收获颇丰。

    麟趾营的士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他们打猎厉害，在兰一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的是，殷则弯弓搭箭，竟是每发必中，就连他觉得是个草包的公孙悫，马上也挂满了猎物。

    “看来还是不能随意地评价一个人，对吧？”他趴在白马耳边悄声说到。

    马儿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语言，以为是在催促自己，就绷紧了肌rou奔跑，它不故意搞事的时候，跑起来真是又稳又快，兰一坐在它背上，随手又中一雉，心中虽有对未来的忧虑，却也隐隐感到波澜壮阔的命运正在自己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