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傻子 (第1/7页)

    1.

    “忘记过去的一切，开始新的人生吧，亚索。”这是亚索残存的唯一记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何处由来，“亚索”四个字沦肌浃髓般镌镂在他在一洗而空的大脑里。

    他醒来时，倒在偏僻的小巷里，街面由老旧的石板铺就，光泽被岁月缄默掠夺，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发荣滋长的青苔爬满了墙壁，绿意在灰褐色的砖石间舞动，一股湿寒袭来。亚索身上血迹斑斑，躯体的酸痛感让他困厄地直起身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脑海中偶尔闪现抽象的碎片，零星一点几个破碎的画面，只要试图揣想便会如同爆鸣般头痛不已。

    心脏痛到嗓子凝噎，时不时发出细碎的喉鸣。镜面一旦崩裂，即使重组，勉强拼好的裂隙永远不会消失，创痕不会愈合，只能暂时忘却。

    语言能力完好，他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拖着一具行尸走rou般的身体，用飘忽的眼睛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小巷的远处，有一口水洼。水面微澜。他走过去，低头注视自己歪斜隐约的倒影，他想看看自己的样子，那是记忆中的面容也是远去的往事。

    他失去了什么，要去做什么……没有目标，好像只是为了活着，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他有可以产生廉价劳动力的rou体，来历不明的他也懒得去哪里办身份证件。路过工地的他驻足着，黄色的起重机高高举起巨大的钢筋骨架，水泥搅拌机不停地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噪音，将黏稠的混凝土倾泻到模板中。货车轰隆隆地呼啸而过。整个工地像是一个巨大的蚂蚁窝。

    那么他可以加入吗？

    “喂，小子，别碍事”有人对直愣愣站着的亚索很不满。

    亚索看着他们扛着沉重的砖块，工人们像蚂蚁般来回奔波。搬砖吗？这种简单的重复性运动。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会了，他想，这些工作他应该能干。

    包工头起初不想招这样一个行装怪异的男人，看那眼神，包工头有种自己被当成尸体的错觉，亚索的眼神冷嗖嗖得瘆得慌，太瘦了，身材整个一长条，脸蛋凑合长得不错但是有疤，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年纪应该去读大学，实在不行，靠着这张脸，当地下偶像就有大把的女人为他掏空钞票。

    不过在亚索单手拉着挖掘机跑了几圈的惊天cao作下，包工头决定招下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他抽了根烟，平生第一次碰到这么离谱的人，太割裂了，这哥们好像脑子不太好使，应该去当运动员，要不是他活脱脱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可怜的样子像只小狗，对包工头来讲，多一个也就一张嘴的事情。

    亚索应该庆幸自己遇到的不是什么黑心的器官贩子，相反在过去晦暗的人生里，离开了那个人好像就远离了所有的不幸。

    亚索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他和其他工友住在一起，和一些臭烘烘的大老爷们不一样，亚索每天都要冲凉洗澡，冬天没热水也要进行这样的环节，他喜欢水流冲刷在自己的身体上带走身体的灰尘汗水。他夜里总是梦见自己站在血泊之中，猩红的血液缓慢爬行，濡湿到脚底，鼻腔中充满了浓烈的铁腥味。周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寥，仿佛时间停滞，他像只外来的蚂蚁被嬉笑的顽童关进盒子，望不到前路与光明。周围都是尸体。倒在地上的人们脸上凝固着恐惧的表情，他们横七竖八地分布着，像是一个个起伏的小山丘。腹腔破裂流出满地粘带的胰肠，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丝展现出残忍的现实。一个模糊的声音时而尖锐刺耳，时而温和地带着嘲讽的恶意在他耳边吹气，就像一个不可名状的幽灵。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在这无休止的煎熬之中颤抖，每一滴血液的滴落声都刺痛他的耳膜，每一声尖叫都在他心头回响。当他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意识回归现实，他这才感觉自己活着。

    好害怕，他用力地抱住了自己，将自己的身体都蜷缩在被窝，热的出汗了也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将四肢暴露在空气中，一个河蚌将自己的软rou藏在质地坚硬的贝壳下，仿佛下一秒奈亚拉托提普的外神伸出舌头将他唯一露在外面的头颅一口吞掉……

    他和工友们交流很少，因为他经常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干完活总是静静地抱住膝盖，坐在墙角，工友们cue他，他就回一句，像个冷冰冰的聊天机器人。其实他年纪小，力气大，干的最多，遇见了一帮热心的好人，算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大家都很照顾他，只是他心里不是那样想的，他总有一种预感，一种疯狂的，带着偏执的无声的呐喊。

    如果你靠近我，我想你可能会变得不幸。你可能会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死去，体面的结束生命是一场慈悲的怜悯。

    所以，别被我连累。

    2.

    偶尔会有坏心的工友带着几分调侃给他看色情杂志，他看着那些女郎们摆出诱人姿势的曼妙身材，他没有任何感觉。

    “啊？这可是我的女神啊，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这都不够让你血脉喷张?”画面上的女郎身穿性感的粉裙，金色的大波浪映着火红的嘴唇，一只手抓住钢管，另外一条腿环绕着……

    “我……好像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呢，谢谢。”

    反正在他眼里，不动的画面就像rou块一样，会让他联想到破烂的尸体。

    人是不能凭空想象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的，只是他经常幻想，有个人很纤细，骨架很小，他的皮肤冷白，稍微用力就会生出红痕，胸对比女人来说是平坦的，但是柔软，是黑色的短发……这应该是他近期唯一的消遣娱乐了，亚索以前也试图靠着这些妄想出来的线索，去花花公子上找过代餐，没有，净是一些前凸后翘的女人。

    “你小子该不会喜欢萝莉吧？看样子这是你的梦中情人。小孩子喜欢一般都挺喜欢这样幼齿的人吧。”

    亚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见多识广的工友，并且得到了玩笑般的调侃。

    工友们还是帮他找了，平常看杂志的时候都会留意下，终于找到了“符合”亚索期待的杂志封面。

    白皮，黑短发，平胸，纤瘦，穿着黑色内衣和三角蕾丝内裤。

    “水目奈奈子，青少年最爱的内衣模特！”亚索茫然若失看着杂志夸张的巨大字幕，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不对的……

    应该和他一样高，应该是个骄傲的人，不是面对镜头的刻意，不对，他不会露出这样谄媚设计的笑容……

    他好像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特征，是什么呢？他几乎快要把杂志捏皱，那张倩影被他撕下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下班了，他望着天空，渐染一抹雪青的色彩，揉合了深邃的蓝与柔和的红。

    是紫色啊。

    某种漂亮的，像宝石一样的黛紫滴入了清澈的水，渲染了丝丝沉淀的漾漾纱雾。

    别回忆起来，别这样好吗？

    不要让你原本绝望到消泯的世界再次侵占罪大恶极的紫色了。

    他的头好疼。

    3.

    过节了，工友们都回家了。只有他待在空荡荡的宿舍里。

    杂志都被他翻遍了，自从他产生了那抹紫色的妄想，他就开始热衷收集各种杂志，他每一次都满怀期待地翻开，又每一次将杂志的页码翻到发黄，最后失望地合上，随意扔在哪个角落，他只看一次，工友们:感谢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