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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一个往年的秋季如同今载，冷得有始无终，冷得令人牙关打颤。

    自立秋开始，毫无作为过渡X节气的立场，迎面就是扑来能冻坏人的风，刺激得让苏稔这样怕冷的人收起忽然来兴想剪短头发玩玩的心思，异常乖巧却愚拙地把至腰的长发盘在颈间，再加上条围脖，一身厚重行囊全归给层层件件的保暖衣饰，恨不得再多穿几件，好活着一个不畏严寒的胖雪人。

    实在太难熬，她快步走着，想赶紧回公寓搂紧她的暖手抱枕，也懒得不愿意炖汤，只想点外卖果腹。

    公寓屋龄老旧，当初建设时没划电梯这项，她自然不奢望有什麽公用设备能造福她那双抖成快崩裂竹子的腿，苏稔下班後直指住宅的方向，盘算一上楼开了门手提包连带身T先卸在懒人沙发上，拣选好晚餐下了订单，立马带着珊瑚绒睡衣投奔浴室淋热水澡，好安抚她冰凉的身心。

    秋分以後这天气是更变本加厉了，瞧苏稔像只瑟缩的鹌鹑，拢合了身上的大衣，低头猛一阵赶路。

    到附近街道经过那盏忽明忽灭的路灯，很微弱的暗光洒在不见月sE的回家路上，她心里头响起有道久远的，声线薄凉，口吻温醇的声音。

    那道人声不解地问：「知道你怕冷，但不知道你是怎麽从离赤道很长一段距离的北方生存下来的，偏北皆冷，在这物竞天择的世界，你的生命力真顽强。」

    苏稔记得她当时翻了个白眼。「搬家贵啊，何况南方也不见得真就不冷了，要不然我还在这里苟活g麽？」

    回忆中的人想了想，说那倒是，然後传来细碎的笑声通通进了苏稔耳里，她以为那是在打趣她，哼了一嗓子气坏了的单音，挪身子转头栽进加厚的被窝，掩住大半张脸，唯独露双明眸善睐的眼，瞥他，又再哼一声。

    都是过去，都忘得差不多。

    声音容貌那样模糊，她哪里能认出来是生命过客之中的谁。

    苏稔甩脑袋想甩去尽管正在退cHa0，她仍嫌速度稍慢的思想，这些由她作主，可有时候难以自控地忆及她渐忘的昔日，不知怎地，总让苏稔发自心底寒彻骨头血Ye，不晓得打哪儿来的感受，年复一年地冻上她记忆的检索功能，到後来，苏稔索X不想了，多虑无益处。

    不消多时便到地方，苏稔却只是站在街边。

    和公寓隔着几尺黑夜，她看不清夜里杵於老公寓铁门前一团高大的身影是否为她眼熟的住户，在这落脚好些年，再不擅长与同栋楼的邻居交流，至少哪次来了生人她都能警觉地注意到，兜好大一圈子避免碰着危险——早几年有过不好的遭遇，她现在不是没有安全意识的nV人。

    手探入包内yu捞随身常携的防狼喷雾，她背靠划痕斑驳的水泥梁柱，隐匿在数尺开外骑楼的Y影里，她眯着眼观望对方的动静，仅见那人站姿挺直，亦未昂首左右顾盼，不像是行迹骇人的跟踪狂。

    或许是在等谁接应？她心想。

    暗地观察将近十分钟，苏稔决定不再置身寒风白受罪，她抬起腿抖落结上一层的冷疙瘩，迈步子走过去，愈是靠近，她高跟鞋叩地的声越发响，夜幕静谧，似乎这凝止一般的世界，充斥满了他虽浅但明显可闻的呼x1。

    他的鼻息掺混凉意，拍在她微僵的感官。

    这是一个男人会有的气息。

    苏稔状着胆路过他要开门，顶端锈蚀少许的铁钥匙cHa往锁孔，两指捏钥朝里一送，正想翻转腕部解开锁的禁制，她陡然停顿。

    地上，男人倒影轻晃。她屏着一口气，手腕右翻。

    咔嗒一下，门开了，侧着身躯小心不触到人，苏稔很快溜入里头。

    「不好意思。」

    她愣怔背对那男人，心一沉，用r0U眼可见的迟疑缓慢旋过脸，和对方直接打照面。

    适才因为想规避所有潜在的风险而不曾仔细审量过，被喊住後她抬眸落进他平淡的神sE，苏稔这麽一见他，竟不合时宜地数起那人眨了几次眼，低垂的睫毛下翳了似清水稀释过的浅墨。

    他平静地接受她有些直白ch11u0的注视，不发一语。

    苏稔黑瞳映照某个人清冷的面容，随之所见是他高她一大截的身高差距，他的发丝、他针织外衫的衣摆配合地心引力，被风吹扬，而後飘降，最後织密的外套贴在他腿边，安然不动。

    历经风霜归途返乡的游魂，她不自觉给他加上迳自添补的注释。

    相较於人类，他的气质更像是流离失所的游魂。

    长途漫漫，终於归回故里。

    「你好，初次见面。」他启唇道。

    他要说什麽？「你好。」她镇定地应答。

    「请问，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男人话毕，极其有耐X地等待着苏稔的首肯，当看见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他才接续着说：「你好，我叫魏牧暮。」他又再道了次好。

    「我是五楼的新住户，一个月前与房东签订租屋契约，讲定今天晚上七点半来交接钥匙，不过现在八点了，许先生还没有出现。」他望向她，「签契约的时候了解过，这栋公寓都是许先生的资产，目前用来出租给他人。刚刚我打了许先生留下来的号码，电话没有接通，所以我在这里等他，巧合遇见你是公寓的住户。」

    他——魏牧暮的语气太真，苏稔不假思索就相信了他的话。

    「请问你有房东许先生其他的联络方式吗？如果有并且方便，我想请你代为联系，问问他到哪里了，谢谢。」

    用不至半分的时长，苏稔善心大发地同意了他的请求，十足好脾气地耐受天寒，多驻留楼下一会，摁通聊天软T储存之房东的资讯，指腹下压手机萤幕，画面显示正在接通。她等铃响六回，对端才划了绿键：「找我什麽事？」

    「叔，你和入住五楼的魏先生约好交钥匙？」

    「……」他哽住，态度扭捏，「现在几点了？他还在吗？」

    「你说呢？」她反问，「限你五分钟内赶过来，逾时打小报告。」

    那方让苏稔称作叔的房东哎的一下掐断电话，估m0着还要一些时候才会抵达，苏稔收起机型挺旧的手机，察觉他的目光随她手机移动，开口解释了句：「我跟房东认识，他刚应该在忙，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魏牧暮轻颔首，「谢谢。」向旁挪了位置，他没有更多yu与苏稔闲话家常的念头，她瞧着他这架势，大约是纯粹请遇到的人帮忙，退一步说，要是今晚先她出现的住户是别人，他也会请别人顺手帮助。

    看样子是她想多了，误把人都当成坏蛋或者什麽邪恶分子。

    她予一句提醒：「给你留个门，他过段时间就来了，如果你觉得晚上风大，先站到邮箱旁边躲躲风。那我先上楼了。」

    魏牧暮说好，礼貌地致谢，目送她踩着细跟爬阶的背影。

    外面冷，你尽早回去，免得被冻得四肢冰冷。

    谢谢你为我留门，若有机会，我想还你一盏灯。

    自口袋取得片刻前见过的同一款型号的手机，魏牧暮把玩着他手上那支是黑sE，苏稔则是白sE的手机，任远处大马路的车流奔忙，偶有噪音过度扰乱这片独他拥有的岑寂。

    候着房东的同时，他尽褪锋利的眉眼才敢在她不注意时，偷偷瞥往她走过的楼道。

    2020，秋。

    魏牧暮好久不见苏稔。

    甚是想念。

    她好像没认出自己，可眼神明亮，微笑圆圆，应是过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