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潜龙惊蛰(二)： (第1/2页)

    小菊是来辞行的，她就要离开了，但她的家，还是让她最放不下心，如果什麽都不说，又如何让一官明白，让一官帮她照看呢？

    於是，她用袖子擦着泪，刻意避开一官眼神，依旧小声说着：「我娘她去年为了多挣点钱，每天夜里赶着针线活，弄瞎了眼睛，到了冬天又病倒了。

    直到今年开春，也不见好，我到泉州城里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我娘这病需要调养，需要时间和营养，所以我只有这个办法，我弟弟还小，还不懂事，请你要...」

    一官摀住了小菊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他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他自责自己每天早出晚归，专注於学艺与梦想，对小菊与她的家，竟然疏忽致此。在小菊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自己居然浑然不知，让她一个人，做出了这麽傻的决定。

    一官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门外那两个陋汉，以他现在的身手，有自信能在瞬间，就将他们撂倒。

    一官没有这麽做，因为他知道不能，小菊的娘需要钱治病，但自己就是没有钱，没有钱就无法给小菊的母亲治病。

    打倒那两人容易，但之後呢？之後的乱局不是自己所能承担，也不是小菊乐於看见，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他的心就像被一百个拳头，猛力搥打着，他的头像要爆炸了，但是他现在什麽也不能做，他b小菊更加没用，他只能流泪。

    小菊一向看不得一官哭，小时候每当一官g了坏事，被母亲处罚的时候，总是哭着闹着跑到门外耍赖。这时她看见了，总是第一个跑过去，抱着他，安慰他。

    此时，小菊再次抱住了一官，只是这时的一官，已经壮得让她再也无法环抱，她将头靠在一官x前，细声说：「帮我照顾我娘，和我弟弟。」这是她的最後牵挂，她一定要亲口托付给一官。

    一官当然也关心郭姨与小弟，毕竟从小郭姨对他也是疼Ai有加，而小菊的弟弟也如跟P虫般，总喜欢跟着自己，只是此时的他，无暇想那麽多，他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现实，他心疼小菊，他无法想像小菊一个人，要被那两个这般丑陋、低俗、肮脏、wUhuI、下流的男人，带到那麽远，那麽…那个的地方…，可是自己居然无能为力，居然什麽也不能做，他恨他自己，恨自己一无所能。

    此时，门外那两人，不耐烦喝斥道：「不是说一下就好吗？再不走就赶不上船了！」

    一官听了，用双眼恶狠狠瞪着他们，可一官不知道的，是他们本来下午便要带小菊离开，是她对他们再三苦苦哀求，才能留到现在。

    如今这世道，哪个城市、哪个乡镇，都满是饥民，稍微勇壮些的，转身便变成了盗匪，陆上早已没有安全之路，根本无法走得。

    相对於海路，一直掌握在一班海商手里，如今官府面对四起的暴民，早已焦头烂额，根本无暇他顾，海上航道因此成为商人们，最安全的选择。

    贩卖人口，一直也都是海上贸易的项目之一，只是一官没有想到，这次小菊也成了货物，他最心Ai的小菊就要被卖掉了。

    小菊推开一官，依旧低着头小声说：「我该走了。」

    一官两手抓住了小菊的双肩，两眼看着小菊，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後一次看她，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但他又怎麽能够放手？他用最坚定的口吻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定去找你，我一定会去把你找回来，一定！」

    一官对小菊许下过无数个承诺，但大多是童言童语，但这一次是认真的，前所未有的认真。

    小菊的泪又流了下来，她知道再不走，自己就再也走不了了，她退了一步，退出了门外，转身掩着面，奔向了那两个男人。

    一官追了出去。

    小菊停下脚步，转身大喊：「不要再追了！」

    一官停在原地，他看着小菊那张早已哭花了的脸，是如此的惨白，在月光下显得如此无助与绝望，他知道此时小菊的心，一定b自己还要难过一万倍，她将独自去面对那不可知的一切，心中的惶恐、害怕与担忧，实在不是自己所能想像。

    而自己呢？如此任X妄为，却又什麽忙也帮不上，只会让小菊的心更加纠结，更加难过，一官停下了脚步，停下了这毫无意义的追逐。

    小菊转过身去，随着那两个陌生男人走了，越走越远，走进那月光也照不到的黑暗之中，就这样消失在了夜暮深处，消失在一官想要无限延长的视线极限，与过往无数个朝夕相处的欢声笑语中。

    一官再也站不住了，望着小菊离去的背影，跪了下来。

    久久之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他才赫然发现，在他身侧三五步外，还有一个人在哭，那人正是小菊的弟弟。

    郭小弟一直都躲在他家门後，看着这一切。

    一官对他只有一个印象，就是他与小菊不管去哪，这小弟就总是跟在後面，他从小就离不开这个jiejie，但如今为了要治母亲的病，只能眼睁睁看着jiejie，将自己给卖了，因为这是他们家中，唯一还能换到钱的东西，而他们现在真的很需要这钱。

    一官看着这个小弟，一手紧紧抓住地上泥土，他的手指深深cHa在土中，另一只手紧紧摀住了自己的嘴，靠在门後，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

    此时，一官的心情，也唯有这个小弟能懂，一官起身走过去，跪在地上一把抱了住了他，紧紧抱住他。

    「一官哥！」郭小弟在一官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

    一官一夜未眠，漫长的夜犹如漫长的梦魇，过往与小菊在一起的每一段记忆，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这夜在一官的脑海里，都成为最残酷的徒刑，一次又一次不断将他的心鞭笞磔裂。

    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天光终於微明，在这夜的某一瞬间，一官做了一个决定，他不能再等待下去，等待只会让他失去更多，小菊不得不被迫独自去面对冰冷残酷的现实，自己也绝不会，在这无情的现实面前，低头放弃。

    石井村，乃至於整个泉州的早晨，已经很久没有听见J鸣了，倒是饥民的啼哭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