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锁尔长命 (第3/3页)

就安稳入睡，杨戬保持着原本的动作为他揉到了五更尾。等到金鸡报晓，天光初现，窗牖泛白，杨戬俯身在他脸颊烙下一吻后才起身离去。

    长廊外，哮天犬恭恭敬敬跟在杨戬身后听候吩咐，末了，他有心问了一句：“主人，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杨戬轻飘飘地斜睨他一眼，哮天犬立即噤声，“属下多嘴属下多嘴，您慢走。”

    尔后几天，哮天犬一直贴身照顾沉香。沉香不再一心一意想着逃跑，他忽略自己被杨戬囚禁于这四方天地的事实，只忧心忡忡地等他回来，提前备好药材，想着帮他换药治伤。

    他想，舅舅若是孤独，他便陪着他就好了，哪怕是一万年、一亿年，只要他不再形影相吊，黯然神伤。

    从前种种，皆可一笔勾销，反正等日子长了，舅舅迟早会放他出去，他还能关他一辈子不成。

    三重天瑶池，仙官守于外，祥云四布，瑞气腾腾。玉帝传召杨戬，哮天犬特意下界与杨戬禀告的事情正与碧丹宫有关，玉帝在真君神殿下设立这一部门，置“襄律天神”率领此部，为宰帅也，巧的是，玉帝不择八仙不选天王，偏偏挑了杨戬帐下草头神之一——褚莫，此人八百年前在花果山一役中战功卓着，被杨戬由无名小卒提拔成一师之将，计谋胆识皆属庸中佼佼，在杨戬手底下办事也不敢不勤勉，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时间久了，难免学得了杨戬的五分狠辣与八分野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古往今来，背弃旧主的例子屡见不鲜，忠心二字，新鲜不了几年。

    杨戬穿过曲折廊桥，仙娥值官一应侧身让路朝他行礼参拜。褚莫立于左侧，见到他立刻谦卑垂首，随之低下去的双目却显露算计之相。

    杨戬朝玉帝拱手道：“小神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急召所谓何事？”

    “不必多礼。”玉帝虚扶了他一把，视线不由自主被他的右手吸引，这里原本的银色手衣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白色裹帘，缠得紧密严实，玉帝眉毛一挑，道：“二郎真君，你的手……受伤了？可请孙思邈瞧过了？”

    杨戬从容搪塞道：“多谢陛下关心，小伤，并无大碍。”

    玉帝慢悠悠地点点头，说的话意味深长：“朕只是觉得惊讶罢了，二郎真君rou身成圣法力无边，rou身居然也会受损，可见有时候也是力不从心啊。”

    杨戬略显敷衍地笑笑，并不回话。

    “好了，还是谈些正事吧。”玉帝话锋急转，似有若无地看了褚莫一眼，尔后道：“朕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件要事想同你商量。你也知道，自打朕成立碧丹宫以来，凡间也过去了几个月，褚莫及其下属为三界降妖除魔，屡立奇功，新天条的事务褚莫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但囿于兵力不足，有时调兵遣将还要书公文一封得你宝印兵符，一来二去实在繁冗，朕想，不如将你的兵符一分为二，其中之一交予褚莫，再从你手底下调出一半兵马入碧丹宫任褚莫差遣，你也不至于分身乏术。况且褚莫与你本是兄弟，一家人共事，不仅朕放心，你也放心，是不是啊？”

    此话一出，瑶池内云气凝滞，静谧如斯，暗流涌动。玉帝眯起双眼，不知是受玉藻阻隔还是别的原因，他无法辨清杨戬的真实神情。与此同时，褚莫忐忑不安，余光留意着杨戬的一举一动。

    玉帝此言，只是一把裹着糖霜的刀，真正意图是分割杨戬的兵权。手握三界重兵千年之久，无论如何，玉帝也不认为杨戬会干脆利落地交付权柄，本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但杨戬接下来的话，却让殿中将燃之火瞬间熄灭。

    杨戬面不改色，笑道：“陛下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实非小神可比，褚莫的能力众所周知，小神自叹不如，若有法子能够方便碧丹宫办案，小神自然喜不自胜，陛下也可高枕无忧，陛下之决策，实乃上上之计，小神拜服。”

    褚莫心口一震，难以置信地看了杨戬一眼，一时缄默不言。

    见此情形，玉帝轻咳两声示意，褚莫才赶忙上前一步道：“微臣多谢陛下赏识，定会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不辜负陛下所托。”说罢，他又转过身来朝杨戬行礼参拜，姿态恭顺却像是故意挑衅：“褚莫也要多谢二爷昔年的提携之恩，若无您，褚莫岂能有今日这般为三界效力、为陛下分忧的机会。”

    杨戬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往后便再无多余眼神给他，“你不必谢我，你如今所有皆是仰仗陛下，与我何干？”他话语稍顿，很快又续上：“你我往后便是同僚，还是改口吧。”

    褚莫将头埋得极低，几乎要贴上脚面，“是，真君。”

    末了，杨戬裂符上分，献于玉帝，其势半分褚氏，此乃杨戬大权旁落之兆，然其真故，孰知之哉。未几，杨戬出瑶池，外卫宫人皆拜之，却见其敛容息气，若无其事，不测阴晴，左右垂首，惧不敢言。

    “真君！真君请留步！”瑶池值官从殿中奔出，高声喊着杨戬的神号，没长眼似的往他后背猛然一撞，与此同时，长命锁从他的朝服大袖中滑出，“咣铛！”一声砸落在地，值官眼尖地瞧见此物，登时掐着尖细的嗓子讥讽大呼道：“哎哟喂，真君，您的东西掉了，奴才这就……”他一面说着一面要将长命锁拾起，话音未落眼前的物什便不翼而飞，下一刻，他的脖颈被一只无形的手掐在掌心，整个人腾空而起。

    杨戬在值官快要触碰到金锁时，握掌隔空将其取回，未等值官有所反应，他体内汹涌的法力便凝聚成一只金色手掌，以吞天噬月之势冲将过去猛力掐住值官的脖子，五指不断并拢收紧，这血rou铸成的脖颈在这手中一如绵软面团，更似案板鱼rou般任人宰割。值官的求生意识让他控制不住地双足蹬地，却仍触不到救命稻草，他四肢变形剧烈痉挛，眼球凸起双目赤红，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爆裂成血浆。

    “真……真君……奴才知……知错……求您……”值官口中溢血，喉管几乎被掐断，声音含糊，让人难以辨识。

    四周宫人惊惶万状，纷纷跪地俯首，噤若寒蝉。

    恰在此时，褚莫从瑶池出，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追随杨戬多年，惧怕杨戬早已成为习惯，见此情形也不免战战兢兢，“爷，您……”

    杨戬慢条斯理地揉搓手中小巧玲珑的金锁，居高临下，神情傲慢淡漠：“好好当你主子身边的一条狗，别拿你的脏手碰不该碰的东西。”话音未落，他便拂袖而去，值官被那道法力甩飞出去，头颅镶进金柱里，鲜血从凹陷缝隙处渗出。值官身体猛然抽搐一番，转眼便没了动静。

    褚莫听出弦外之音，深觉心口发冷，如芒在背，只能阖目强装冷静。

    许多宫人被这幅景象吓得冷汗涔涔、两股战战，最终两眼上翻晕死过去。

    仍头脑清醒的宫人屏气凝神，循礼高喊道：“恭送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