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后的第一件事是去自己的坟墓 (第1/1页)

    宋远死后的第四年，他站立在自己的坟墓前。

    他想起了自己死前的模样，那时候化疗早就起不了任何作用了，止痛药也失去效果，他躺在病床上，感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宋远觉得自己的灵魂早就脱离出来了，在天花板上飘荡，冷眼俯视着这具骨瘦嶙峋的身体，等待着死神彻底收割他的生命。

    他最后的记忆是躺在急救台上，主治医生在旁边悲伤而紧张地呼喊，但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紧接着是一片虚无。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张俊秀的脸，脸的主人在他床边弯下腰，与他四目相对。

    宋远的呼吸触到对方脸颊的时候，床边的男人一下子直起身，慢悠悠地说：“从前有两个番茄，一个番茄问另一个番茄：‘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啊？’另一个番茄说：‘因为我们是番茄，番茄不会说话。’”

    宋远愣住了，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给他讲了一个冷笑话。

    “通常来说，这里的开场白是‘你终于醒了’，但我觉得这样很没创意。所以在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想出了这个特别的开头。”旁边的人补充说。

    于是宋远坐起身来，轻松到让他觉得恍惚，他感觉到自己体内久违的生命力，茫然地说：“我记得我死了。”

    “你是真的死了，在四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你的尸体都被烧成灰装进了骨灰盒，”旁边的人回答道，“你现在的身体是用能量重塑的。”

    “所以……我是死而复生了？”宋远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我是一个系统，是我把你复活的。你被我绑定了。”对方说。

    宋远的脑子变得更加混乱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什么网络的主角，他想了想说：“所以你是执行什么任务？”

    “有是有，但这次我要在这个世界里享受生活，所以我要罢工。”对方懒洋洋地说。

    “你是要偷懒吗？”宋远觉得很神奇。

    “是啊，我已经努力执行任务很久了，所以这次我要休息，我不打算管你，你可不要举报我。”

    宋远心想我去哪里举报你，然后说：“那我要怎么称呼你。”

    “我是一个系统，我没有名字，对任何一个生命而言，名字会承载着记忆，记忆又构成灵魂，我存在的意义只是扮演别人完成任务，所以我不需要名字。”系统回答。

    “那你现在也是在扮演别人吗？”宋远觉得这段话听上去很复杂。

    “不是哦，这是我执行任务以来第一次拥有自己的身体，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宋远看着系统从兜里掏出了一面镜子，然后照了起来。

    “所以我应该叫你什么？系统吗？”宋远觉得这个画面非常诡异。

    “我会管你叫人类吗？”系统说，“你该起来了，今天是你的祭日，你的坟墓很适合作为你复活的第一站，不是每个人都会机会追悼自己的。”

    “许世德现在在里面，如果这时候进去，你会刚好撞见他。”

    在他们即将进入墓园的时候，系统突然说。

    “是嘛？”宋远没有停下脚步，他一下子就理解了系统说的那段关于名字的回答。

    “许世德”这个名字对宋远意味着年少时奋不顾身的爱情和后来痛不欲生的背叛。所以当年宋远发现自己时日无多后，终于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这个城市，好让自己死后能和父母一起埋葬在这片故乡的土地上。

    许世德此时正站在宋远的墓前，用一种柔和的语气说：“小远，四年了，你在下面过得好吗？我一直在想你，可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你了。”

    李强在旁边看着许世德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他很可怜，又觉得他活该。当年宋远还在的时候，许世德在外面花天酒地，养了无数的情人，直到宋远离开，他才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什么。那时候许世德还抱着幻想，觉得自己知道错了，会悔改的，只要自己找到宋远，就还能回到过去。可到头来宋远只给他留下了一座坟墓，到死都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

    “你先去车上等我吧，我想单独和小远说会话。”许世德木然地抬起头说。

    李强应了一声，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想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在即将达到门口的时候，旁边有两个人从他身旁走过，他们的对话飘进了李强的耳朵里。

    “好刺激哦。”

    “你不要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强觉得第二个声音很熟悉，他没有多想，直到在车里坐下，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好像是宋远。随即李强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宋远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宋远没有见到许世德，因为他先去了父母的坟墓。现在是深冬的时节，外面都是光秃秃的，一片萧瑟之景，唯有墓碑旁的松柏郁郁青青，比四年前长高了一些。

    “对不起……爸妈。”宋远轻声说。

    宋远想起来那时候他满十六岁，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为他庆生，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晏叔叔喝多了酒，对他说：“小远都这么大了，一定要努力学习，出人头地啊。”

    爸爸立马说：“我们啊，只希望他平平安安，过得开开心就好。”

    mama也在一旁微笑着点头。

    宋远复活之后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掉了，他的眼泪慢慢涌了出来，紧接着他号啕大哭，好像这样就能回到小时候依偎在父母怀抱里的日子。

    系统只是眺望着墓园中立着的坟墓，甚至没有往宋远这边看上一眼。

    宋远觉得祭奠自己是一种诡异的感觉。而系统毫不在意地从满地的祭品里拿起一个苹果并咬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地嚼着。

    “你很喜欢苹果吗？”宋远本来想说这个苹果没洗吧，一想反正系统又不是人类应该没什么关系。

    “我是没有喜好的，我一直在不同的世界执行任务，人设喜欢什么我就假装喜欢什么。所以我现在要找自己喜欢什么。”系统把咬了一口的苹果又扔回了篮子里。

    “在不同的世界穿梭听上去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宋远说。

    “它更像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折磨，为了完成任务，我像是一个鬼魂，去找那些世界里刚刚死去的人，附在他们身上好执行任务。”系统说。

    “为什么，我以为会像那些一样一键生成对应的身份。”宋远对系统的故事非常好奇。

    “凭空创造出一个人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你先要造一个身体，然后把他整个人生虚构出来，把虚假的记忆塞到相关的所有人脑子里，还要创造出那些能证明这个人存在的东西，太耗费能量了，所以还是借尸还魂简单点。”系统解释道，“不过你要注意原主的人设，不被其他人看出破绽，刚开始我很不适应，可不得不坚持下去，后来也就没感觉了。”

    “最开始，你最开始是什么样子？你们也会改变吗？”

    “程序都要版本更新呢，最开始啊，我不记得了，我轮回得太久了，比永恒还久。”系统说。

    “永恒有多久呢？”宋远惊讶于他的形容。

    “古代有一个传说，一个叫精卫的小女孩被海水淹死后变成了一只鸟，于是它日夜不休衔着东西丢进海里，等到它把海都填平，永恒的第一秒才刚刚过去。”系统回答了这个问题。

    回到住所后，宋远觉得疲惫不堪，在彻底睡着前，一个问题突然在宋远的脑海里出现——“系统为什么会是一个系统？”

    但第二天醒过来，宋远忘记了这个他本来打算问一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