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门 (第1/1页)

    和方家在南区的祖坟相似，青贤公墓也在一座相对较高的丘陵上，向阳，风水好，葬的几乎都是达官贵人。

    车开上山腰，和数辆黑色汽车一起停在外围，下车后远远地可以看见身穿黑衣的人群在一座墓前低头吊唁。

    我走在前面，不想打扰了安眠者，脚步尽量压低，但我不熟悉这样的鞋，细高跟踩在地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方越航跟在身后，一身简约轻便的黑T蓝牛仔，清爽得是像来欣赏风景。

    待走近了，隔着人群，我看到黎渊渊的黑白照片被黎明晖双手捧着，旁边站着王秘书，端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竟然是真的。我盯着照片上那个一脸冷漠的英俊小孩，眼睛发烫，心脏抽疼，很想听他再说一句话。

    他本来话就不多，一丁半点的，现在我再也听不到了。他来这世上一遭，肯定是不满意了，七岁就着急要走。

    黎明晖从王秘书手里接过骨灰，放进了墓室。我看到他弯曲的脊背，心里嘲讽与恨意交加，他活该，对已经死去的黎明芳，我也不再愧疚，我只为自己给了这样自私的母亲一刀而大感快慰。他们不配为人父母，活该受到报应。

    报纸上有句话说得对，黎家到这一代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日薄西山”，真正的日薄西山，如果有一日黎明辉借着哪股风东山再起，我一定要让他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人群开始动起来，排队依次将手上的鲜花放在墓碑前并默哀。我在人群中扫视了很多遍，没有看到方晋楠。

    “哥，走了。”方越航拉住我的手。

    我不死心地想要继续等下去，在被方越航拉走时我和人群中的一个人对视上，他比其他人要年轻得多，可惜我不认识他，他应该也只是觉得我奇怪所以多看了两眼。

    “在场的几乎都是看热闹的黎家旁支，没有几个真心的。”方越航打开车门，看着我坐进去。

    汽车发动，方越航系好安全带后回个消息。

    后视镜里有一辆黑色的车慢慢从后面的坡上驶下来停好，我本没多注意，直到一个高大却难掩落魄的身影从车里站了出来，看向葬礼举行的地方，抬手关上了车门。西服外套没有系扣子，利落有型的下摆在空中慢慢地划过。

    我看到他手里捧着一束白花，渐渐坐直了。

    “我让人换了航班，现在过去时间刚刚好。”方越航踩下油门，汽车驶了出去，轻微的声音吸引了那个人的注意，他偏头看了过来。

    “方晋楠！方晋楠！！！”

    我激动地抠车门摇车窗，但前方是一个转弯，车身一扭，彻底离开了那片停了很多车的地方，方晋楠的身影消失了，我看不见了。

    在我还没有将他的名字彻底喊出的时候，转角就已经出现了，他是不是没有听到啊。

    眼前灰暗的柏油路面不断显现，越来越长，源源不断。我的心像是被人恶意掐了一把，酸楚又不甘。

    “……哥。”

    又过了一会儿，“哥，这都能看出来，看来你对他很熟悉。”方越航看我一眼，冷笑着，周身气息变得像有毒的花刺一样尖锐。

    见我不回答，他追问：“为什么呢？我和他比差了吗？差哪儿了？”

    我沉默不言，他们根本没有可比性，而我也没有当裁判的资格。

    “回答我。”方越航不依不饶，语气冷硬。

    我第一次听他用这样简短冰冷的语气要求我。

    车内气氛越来越紧张，我眨了眨眼睛，打算采取冷暴力的态度对他。这时对面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是一辆很有特色的宝马，披着一身死亡芭比粉的皮，瞬间让山路亮了起来。

    看方向是上山的。在公墓开这个颜色的车，还要按喇叭，真没素质。我皱紧眉，紧紧盯视着对面的驾驶座，眼神不善。或许是感受到什么，在两辆车错过的瞬间，对面驾驶座突然降下了车窗，露出来一张戴墨镜的脸。

    我愣住了。

    死亡芭比粉一闪而过。

    我维持着震惊，听到身后紧接着传来刹车和调转方向的声音，油门嗡鸣。

    严先洋认出我了。

    方越航从后视镜里抽回视线，换了握方向盘的姿势，盘道路两边的深绿林木开始如幻影般飞掠，风声呼啸，芭比粉落后了一步后紧追而上。

    “他是谁？”方越航皱眉，很显然想不到怎么会突然招一个追兵过来。

    我握紧了车里的把手稳住自己，没有说话。

    前方很快出现了岔路，是公墓的环山路，和一条下山的路，环山路更窄些，下山的路却是双车道。

    方越航微抬下巴，似乎很兴奋：“哥，扶稳。”话落，汽车直直地冲上环山路。

    “方越航？”我在后倾力的作用下后背紧紧贴着座背，心悬了起来。他想干什么？不是应该下山吗？

    临近中午的太阳热辣，光线随着车身的倾斜照了进来，方越航整个上半身都沐浴在阳光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前方是个转弯，为了保障安全，车道宽了不少，方越航冲上坡后速度骤减，熟练地cao作了什么，我捏紧车门，只觉得一阵眼花，缓了缓后睁开眼，赫然看见严先洋那辆芭比粉直直地朝我们冲过来。

    方越航显然也看见了，他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一脚踩下了油门。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没敢睁开眼睛看。在一声响亮的撞击声之后，我听到大片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整个人腾空起来，只是一瞬，只有短短的几秒，但这短短的几秒足够让本就难受得要死的我当场吐出来。

    安全带成了我的救命绳，我死死捏着它，靠在车门上尽量往角落里缩，即使已经知道汽车落了地也缓解不了分毫想吐的欲望。

    方越航却像是故意要折腾我，还没开出多远，刚转弯就突然来一个急停。

    你们懂在下坡路上突然来一个急刹对一个晕车的人来说多么地狱吗？安全带在这时完全成了催吐带。我花着眼，凭直觉着急忙慌地摸到方越航的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干净后埋头就吐。

    别怪我。是你活该。

    你的驾驶技术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一个。

    我将满肚子牢sao和恶心吐出来后好多了，好歹能睁开眼睛了，我找到矿泉水和纸巾把自己整干净。重归舒适的我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以至于没有发现周围的不对。

    在我做完洗漱打算打开车门将方越航的书包扔到路边的时候，方越航突然出声了：“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