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宫 (第2/2页)

国的昏君，我说给他听，他却说我多虑了，他这一生，只爱我一人。

    我当然没信，我三百岁了，又不是三岁，哪个傻蛋会信这个。

    眼看着他把牌位放在上面往下走，我想，我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于是我将斗笠按了按，转身走出了热闹的人群。

    出了京城的大门，我站在那里，有些茫然的四下看了看，我已经有二十年未曾出过城了，现在也不知该去何方，我没有亲人，又没有朋友，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二十年来都围着一个人团团转，就是这样的下场。

    “老人家，这船要去哪里？”我晃悠到河边的驿站，见别的船都满满当当，唯有一艘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老船夫，见他年纪大了生意萧条，我于心不忍，“载我一程。”

    “我这船只走一条线。”老人眯了眯眼睛，“前往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唤作昏晓，一年一趟，今年也在等有缘人，可惜还没等到。”

    “如此，我便是你的有缘人了。”我笑起来，“老人家，带我前去吧。”

    我向前一步上了船，那老人家许是见我衣衫华贵，以为我是什么王孙贵族，就算是酒rou朋友也该来几个相送的，我上船之后他又等了很久，见实在没人来送我，这才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划着船带着我走了。

    “叹什么气呢？”我撩了撩水，“莫愁前路无知己嘛。”

    【四】

    这一叶扁舟带着我在海上晃晃悠悠了几天，三天，又或者五天，我记不清，那老人家很是健谈，一路上都与我谈天说地，倒也不觉得孤独寂寞，等再一个天亮，他叫醒了我。

    “到了。”他笑呵呵的说道，“准备准备，下船吧。”

    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向了远方那座仍在迷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小岛。

    “老人家，停下吧。”我说道，“我游过去好了。”

    “看着近，其实还远着咧。”他只劝我这么一句，“再说，就你这小身板儿，怎么游过去啊？年轻人，不差这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别着急。”

    我将衣服脱了，叠在包裹里，将包裹背在身上，对他挥了挥手，一跃而进了这苍茫一片的大海。一入水，我的鱼尾便显现出来，两道裂缝出现在我的脸颊，那是我的腮，可以帮我在水中呼吸自如。

    我有几年没进过水了，这下总算可以游个痛快，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吓坏那老人家。

    在水里玩了足足半个时辰我才上了岸，赤裸裸的在岸边坐着，我望着这片海，又摸了摸身下坐着的地，头一次感觉到踏实二字是怎么写的，原来我只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候才会觉得踏实。

    这么多年以来，我总是想，得有一个靠山才行，于是在师门的时候我去爬师父的床，成了半个鲛人之后，我又像个自投罗网的金丝雀那样，到处寻找着权势滔天的靠山，我总觉得我要吃好喝好用好，可到了现在，只有这一片海，这一座岛，我这一个人，我也觉得很好，很舒坦，不依靠，就不会亏欠，不亏欠，就不必时时刻刻挂念着。

    我坐了半晌，摸了摸衣裳，见干得差不多，便换上衣裳，寻岛主去了。

    这岛虽小，东西却全，还有个不错的集市，问了问，说是每日都开的，买卖可以用银子，也可以用东西换，民风十分朴实。

    岛主的家也是衙门，平日里若是需要帮助，便可自行前往岛主家，求岛主大人主持公道。

    这岛上人不算多，彼此都熟悉，见我这么个生面孔，免不了窃窃私语一番，我倒也习惯了，只笑着看着他们。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我将包裹里东西倒出来给岛主看，“我想换一处宅子。”

    “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岛主今年六十有余，是个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的老头，见我倒了这么多金银珠宝出来，连连摆手道，“这都够把这岛买了。”

    他在那堆东西里面选了一对儿翡翠手镯，说是拿回去送给自己的大夫人二夫人，说要在这儿安家，只需要这镯子就够了。

    他带着我在这岛上溜达了一圈，问我喜欢哪里。可以先选一块喜欢的地方，然后再叫岛上的年轻后生帮着搭建宅子。

    我溜达了溜达，最后选了我上岸的地方。

    “我便住在这里。”我指了指那边，“有劳。”

    【五】

    年轻的后生们待人热情，应当不是看我好看，总之那小屋子几天就盖好了，我搬了进去，岛上的木匠还给我打了一张大床，铺上了厚厚软软的棉被，比宫里的床铺还要舒服一些。

    “什么事儿？”我在集市转了一圈，买了个大大的贝壳回来，准备在里面放一些小东西当个首饰盒，拿回来见有一个人在我家门前站着，背影看着有点眼熟，“哪位？”

    那人转过身来，眼眶红着，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身形瘦小，个子不太高，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看得出来家境不太好，家中的大人或许是体弱多病，否则在这以物易物也能活的小岛，又怎么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呢，定然是没东西能拿来换了才会这样。

    “求求您救救我娘吧！”那孩子扑通一下给我跪下了，连磕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额头已然红肿流血了，“求您了，现在只有您能救我娘了。”

    “你我素不相识。”我上前一步把他扶起来，“我又怎么能受你如此大的大礼呢？”

    “求您了。”他被我扶起来，哭得更大声了，“我娘现在缺一根人参救命，王夫人说，说想要您身上挂着的那颗明珠，如果我能拿到，她就将人参换给我，我……可是我身无分文，家中又是家徒四壁，我没有什么能与您换的，我想，我想，能不能……”

    “先欠着？”我笑起来，随手解下腰间挂着的明珠递给他，“罢了，前些日子我建房子，你也来帮忙了，我想起来了，你搬了不少东西呢。”

    “您这儿的伙食好。”他擦了一把眼泪，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别的活我干不了，就帮您搬搬东西。”

    他不敢伸手拿那颗珠子，怕我是逗他玩的。

    “拿着吧。”我塞到他手里，“我还有别的呢，有的是。”

    这颗明珠确实不是我最大最亮的一颗，挂在我的腰间，也不过是因为这是我那宝贝徒弟送的罢了。

    当初光顾着折断发簪，倒把这明珠忘了，罢了，现在看来真是我们缘分尽了，连这明珠也要去别人家了。

    “我无以为报。”这小孩又要哭了，“以后您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当牛做马伺候您，我……”

    “罢了。”我摆了摆手，又拿出一对儿耳环给他，“拿起再跟王夫人换点什么吧，回去好好照顾你娘，好好长大了才是正事，报恩的事儿便日后再说吧。”

    说罢，我不再看他，转身了进了屋子。

    时至今日我才看明白，我那宝贝徒弟未必有多爱我，否则怎么赏赐给我的都是些女人的玩意，什么手镯，什么珠钗，什么耳环，什么项圈，他也没拿我当男人看。

    现在想来，想我去做皇后，只怕并非因为爱浓，只是赏赐罢了。

    深宫之中，就连吹来的一阵风都是赏赐，哪儿有这里自由自在。

    我走进厨房，准备给自己炖一道鱼汤喝。

    我那宝贝徒弟不喜腥味，我也许久未曾喝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