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林念安 (第1/1页)

    夜半，宋云霏睁开眼，他脖子被人死死掐住，一口气都吸不上来。

    林念安骑在他身上，指尖绷得发白，全身力气汇聚倒手上往下发力，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脖子上的纱布松开，露出底下斑驳的痕迹，几道新鲜的血痕叠在青紫掐印上。

    宋云霏眼前有点发晕，喉咙上的疼感让他不适，但他还得再等等，等到林念安卸力的一瞬将他掀开压下。

    他很快就等到了这个空隙，在林念安眨眼分神的刹那，宋云霏起身困住他的双手。他翻身将林念安压下，死死按住他后，想出声唤他，开口却是一连串的咳嗽。

    林念安这副样子时下手可真狠啊，宋云霏狼狈地咳着，好半天才缓过来，声音沙哑地唤了声，“安安，醒醒。”

    身下的人丝毫不理会，只胡乱地掐挖着他的皮rou，宋云霏嘶了一声却还是将他抱紧。

    没办法，一松手，林念安要伤的人，就从他变成自己了。

    ……

    林念安疯了，但他自己不知道。

    从两个星期前林念安醒来时，就一直有夜惊的问题，他半夜经常醒来嘤嘤呜呜地哭，宋云霏一开始只是哄着，但后来却察觉到一点不对。

    林念安完全不记得自己哭过，他一直觉得自己睡得很好。

    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直到林念安开始伤害自己。他夜惊后起来不再是哭，而是安静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一直到昏厥为止。

    他第一次发病时，正巧碰着宋云霏不在，又或者，是特地等到他离开。林念安掐晕了自己，手自然松开，脖子上留下青痕，脸涨血的发紫。

    他想死，非常非常地想。

    宋云霏手颤抖地给他上了药，抱着他睡了一晚，一步也不敢离，等第二天醒来，又见着林念安眼亮晶晶地直转。

    他什么都不记得，也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连脖子上的疼都察觉不到，有种没心没肺的开心样。

    这副样子的林念安，无限接近那个在择云峰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可又实实在在的不是。

    宋云霏试探地问过，清醒的林念安记得那间别院里发生的事情，但却意外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答起时，就像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毫不在意。

    而疯了的林念安呢，他无法沟通，只知求死，在世上的每一秒都让他万分痛苦。他看上去没有思维神智，但又偏生能抓住宋云霏离开的时机。

    而被阻拦过几次后，他更进一步，似乎明白了只有解决掉阻拦的人，他才能去死。

    宋云霏极为清楚地认识到林念安疯了，那样的折磨，让他将自己揉碎了，掰成两瓣。

    一份带着所有苦痛求死，另一份却无知无畏地向生。

    ……

    下半夜在折腾中过去，宋云霏被又掐又咬，接近天明时，林念安终于安静下来，他脱了力，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宋云霏叹了口气，带着一身伤从床上爬起，简单地洗漱过后，照例将安置在林家别院的留影晶石取出。

    他试图监视何不宁和林长衡的动向，以免有任何让他失去林念安的异动。

    晶石中的影像看得宋云霏有些乏味，又是何不宁在日出时步伐凌乱地往外探寻林念安的踪迹，在日落后如条弃犬般满是狼狈地回到屋檐下。

    他不敢进屋，不敢去看那一地血渍中，粘黏着的半截符纸。

    何不宁一日日地苦熬着折磨自己，那只成了凶器的灵笔是他带与林念安的，而赋予林念安死意的折磨，也是他添上的最后一笔。

    他身形憔悴，宋云霏托腮看了会，就想快跳过去。他运起魔气，催动晶石，影像转动得飞快，直到冒出第二个人影时，宋云霏才堪堪停住。

    林长衡回来了。

    宋云霏啧了一声，用魔气慢慢地修复着伤口，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影像。

    林长衡不如何不宁那般好骗，也不像何不宁一样无根无依。林念安已死的谎言，怕是隔日就要被戳破。

    他摸着脖子的伤痕又有些不在乎，原初时就没想着能骗过林长衡，更没想着林念安会自尽，只想抓着他不在的时机多做些事罢了。

    无所谓，反正林念安现在到了魔渊，有本事就来抢好了。

    宋云霏又将视线投回晶石，看着林长衡身形微晃后，讥讽一笑，他将晶石收回，又晃悠地去查看林念安的情况。

    出乎他的意料，林念安已经醒了，他睁着眼有几分迷茫，看见宋云霏后，人晕乎乎地坐起，撑着头带着浓重鼻音道：“我好困，还，特别累。”

    他当然累了，原本身子就亏空，疯了半个晚上，现在能撑住坐起来都算林念安过去养得好了。

    宋云霏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单手将林念安压回，哄哄道，“那再睡会，等不累了再起，没事。”

    “不行，我饿。”林念安扒拉开的手，刚要点菜又低头见着他手上乱糟糟的抓痕，他抱着宋云霏的手愣了会，眼神又空洞着发懵。

    “我……是不是，唉？”林念安的话卡在嘴中，他张了张嘴觉得心口发疼，宋云霏察觉不对连忙想将手抽回，但为时已晚。

    林念安一口血猛地吐出，他捂着心口剧烈又痛苦地咳喘，血液飞溅，而下一刻他鼻头一湿，大滴的血珠落下。

    这样的变化是极突然的，宋云霏大脑空白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地施咒，他想强行让林念安再次进入睡眠，但效果并不好，林念安手上的青筋暴起，死死抓着宋云霏的衣摆，“疼。”

    他视野前红红糊糊地一片，心口一抽一抽，如同刀剐一般，“好，好疼。”

    宋云霏并不擅长施救类的灵诀术法，他在极大多数时，都是把打磨良好随时出鞘的利刃。

    这本没什么不好，他一人立存于世，用杀招保命，理所当然，但现在，宋云霏衷心地希望自己学过更多医救之术。

    他抱着林念安，用尽办法，终于止住他不断滴下的鼻血。而林念安像失了生机与活气，血痂糊在他苍白的脸上，人也昏昏沉沉。

    林念安握着他的手，觉得身上发冷，他迷糊地躺在宋云霏怀中，借着他的体温才能勉强抑制住冷颤。

    “对，对不起。”林念安冷得牙齿有些打颤，他说话结巴了些，冰凉的指尖抚过宋云霏手上的抓痕，又重复道，“对不起。”

    他眼前模糊，看不见宋云霏那刻的神色，只自顾自说下去，“我不疼了，没事……没事了。”

    林念安尾音越发低缓，最后一闭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