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_好酒(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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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酒(完) (第1/1页)

    难得的清闲,他提壶酒寻到了柳下,在岸边点着手招人上得岸来。不多时,酒香随风逸入河间,船夫再三看看似是无际的对岸,烟雾涌动间既无人声亦无晃动的影子招船,便也乐的一篙点开河心,荡悠悠摇向岸边柳下。

    「好酒!」

    未及到得岸头,船夫便先嚷嚷开来;他微微一笑,铺开巾子,摆好两个小碟,土的一点特sE都没有的小坛微微一倾,一汪碧清碧青的酒便浮在眼前。

    好酒便是没有下酒菜也是好的。

    船夫俐落地紮好缆绳,踮步上了岸,急不可耐地抄起小碟凑上鼻,狠狠闻上一大口。

    「好酒!好酒!」

    「你也知道好久。」

    他乜了船夫一眼,软声抱怨了一句;船夫却只嘿嘿一笑,假作不知他的双关。

    「忙呀。」

    「有甚可忙,我瞧这明明十分清闲。」

    船夫咕嘟几口消灭了酒浆,咂咂嘴见他没有再倒的意思,只得讪讪放下小碟,搔着头笑:「十分清闲,也得你高抬贵笔,少g少点几个人不是?好酒、好酒!香的人馋虫停不下来!好兄弟!好大爷!再赏口酒给我吧。」

    船夫少有的多话反倒让他皱起眉头,轻轻晃了晃手中小坛。

    「一口酒换你一句话,这买卖不划算、不划算。」

    「怎的不划算了!」

    听他颇有将酒收回的意思,船夫赶紧摇手,忙忙地打躬作揖,满脸涎笑。

    「这茫茫渡江的日头长了,看的日升月落、行人匆匆,哪个谁的脸sE是不同的?又有谁真能上得船了不换上一身的茫然,故尔见的久了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说话了,好兄弟就饶了我吧。你瞧,这不是你一来了,我话就多了嘛。」

    可谁都能瞧得出船夫一边说话,那眼神儿也一边g着小酒坛,竟是馋的连自己也不知自己方才说了什麽话的模样。

    他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给自己和船夫的碟子满上新酒。

    河边向来是没有风的,这里的柳也从来不招展,蜡树帛叶一般地垂着头望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将它的枝条固定在水面上一寸的位置。他忽然叹了口气,抚摩起柳枝。

    「说到不言,你可知这柳的来历?」

    船夫只要有酒便什麽都不在意了,咂着嘴眯起眼,乐呵呵地:「谁有那耐烦时间嚼舌什麽来历去历。嘿,那渡头啊,人多!鬼多!妖怪多!还不都是你害的!」

    没想到话风会转,他愣了半晌,瞅着船夫不耐他慢腾腾地倒酒入碟,乾脆抢过酒坛抱着情人一般的小口啜酒的模样,掌不住地笑了。

    伸出一指在船夫笠边一弹,他摇摇头:「这麽嫌忙,何不早早辞了这工作。」

    「这不行。」酒sE清冽,後劲极强,直喝了半坛子的酒後船夫才大着舌头笑道:「大大的不行。」

    他垂下眼,淡淡的问:「怎麽不行?府里不是没工作给你做。」

    船夫摇头,抱着坛子嘿嘿笑了半晌,又望了眼河边。

    河的那头慢慢地起了雾,软软地爬动着,隐约听见有人低语的声音,却不见到人影。

    坛子被放了下来,船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是知道的。没等到那谁之前,我是不走的。」

    闻言,他忍不住冷笑一声。

    「好你个不走,河乾了天塌了,难道你真要等到那时候,去效法那俗世小儿nV情态,等着冬雷震震夏雨雪方才甘愿?」

    「若没等到,就不走。」

    他赶紧咬住牙,忍住那一声呸,缓过气才慢慢开口,说着那说过不知多少次的句子:「那又如何?早就两忘的东西,等得了有什麽用!」

    显是知道他会生气,船夫露出他早已看得熟了的无奈笑容,站起来抓住篙子,站在岸边随时都能跳回船上,一荡回河。

    「我忘了他、他忘了我那又有什麽要紧。几生几世、几劫几度的时间都过了,也不差这麽几时的等。我只记得,只记得我得等着他,而後……送送他。」

    ──送过了这世,从河的这头送到另一头,一篙一篙的点着心头,从这个人间送过了此间,方能断念。

    「你个傻子!」

    「也不是这一日忽然就傻了的。」

    船夫并不理会他咬嚼了很久才吐出的一句话,反倒笑得开心:「我等着放下呢,有什麽要紧。那是。我就等着亲手送他,你瞧那岸边人这麽多,鬼这麽多,妖怪哪里少了,其中一定有他,我渡了这麽多人过河,总会渡到他。」

    而後,而後怎麽着呢?

    他握住拳头,看着船夫的背影,很想很想将他扯了过来,直直扯入府中派上个工作给他,一举结束这没有尽头的等待。

    你望望我吧。他很想这麽对船夫喊,望望我吧!然後仔细想想,仔细想起你等着渡他的人就是我啊!

    可他不敢喊。

    咬着牙,他看着船夫JiNg神抖擞地跳入船中,长篙一点,小小的船便晃入河中,河雾卷了过来,眨眼间便不见了船影。

    岸边的柳依然倔强地离着河面一寸远,就像他,怕着当船夫想起早已渡过他的时候,便是连重新纠缠起的盼头都不能了。

    别忘了他,却也别想起他。

    他坐在岸边看着河心,饮下那坛子清冽的残酒。

    那是坛好酒。

    极好的,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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