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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2/6页)
了抬手,让侯公公把人引进来。等他把箭都放回箭筒中,再回过身子,看到跪在地上的李承泽时,庆帝不由得蹙起了眉。 何止是不大好。简直是糟糕透顶。 湿透的衣袍凌乱不堪,发冠半掉不掉,几缕墨发贴在惨白脸侧,另半张脸更为凄惨,被泪水与血水糊满。李承泽抖到跪都跪不稳,脖颈上有青紫掐痕,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忽又劈下响雷,他如受惊的猫儿一般缩起身子,怯生生往庆帝的方向挪了挪。 庆帝心头一动,再看小猫儿现在这副饱受蹂躏的惨状,心中又添了几分怒气。李承泽的死生宠辱,都只能是他给予的,竟有人敢僭越至此。 庆帝眸色一凛,沉声发问,“是何人所为?” 李承泽却不回应,只摇头哽咽。“求陛下救命。” “朕在问你话。” 抽噎声渐停,李承泽抬起泪眸,从怀中取出了一条杏黄的帕子,缓缓捧到了庆帝面前。 4. 李承乾被他老子叫过去挨揍之前,刚叫来宫人收去了画具,直勾勾对着铜镜中那张伤春悲秋的脸愣神。他的门客郭保坤醉酒时曾大着舌头奉承他说,您长得就随庆帝陛下,三庭五眼端正大气,一看就是真龙天子,那二殿下细伶伶的,给他个龙袍他都撑不起来。 这溜须拍马的大不敬话语当时他听着倒是受用无比,如今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要找郭保坤过来杖责他三十。 大抵也真应了那句一报还一报,储君殿下这边刚枉顾追诉期给个倒霉蛋定了罪,那边就有心腹内侍脸色苍白来报,说庆帝让他去一趟。 心腹哆嗦半天,又说,陛下特意叮嘱,您要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就把熟悉的太医先叫上,省得闹出人命来。 完了。他想。 定是我早上递给二哥手帕的举动过于体贴入微,二哥因此对我生出情愫,这就迫不及待和陛下摊牌了。 天家的乾元,就是容易在坤泽那里误惹桃花债,姑姑诚不欺我。 南庆的太子殿下,倒也不能说是个蠢人,打官腔结朝党,争权逐利的营生玩得不比他二哥外行。偏生李承乾本性钝得像只呆头鹅,庆帝揠苗助长,按范闲的话说,光把IQ拔上来了,EQ没跟上。 李承乾的几个兄弟都是乾元,母后只会用怨怼的眼神催他上进,他人又拘谨守礼,风月场更是从不会去。总而言之,他对坤泽的认识很是刻板,全都来源于那些老学究的书本,再有,就是姑姑吹拂在他耳侧的温柔乡。 姑姑对他说,坤泽都是软的,是只能依傍大树而生的菟丝花,承乾,君子对待坤泽,应悉心呵护事事体恤,莫让人伤身又伤心。 对的,坤泽都是无害的花骨朵,连他那个锋芒毕露心狠手辣恨不能把近身五米之内的人都戳出血窟窿的疯二哥成了坤泽之后,都平添了几分惹人怜的脆弱感。 李承泽的死而复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承乾至今仍是稀里糊涂,那也不妨碍他暗下决心,二哥既已是朵娇花了,我定不能做那辣手摧花的无耻之人。 下了步辇,宫人为他撑伞引路,雨天路滑,他踏在赭红砖面上,一步一步走得四平八稳。有微风刮起,宫人的油伞歪了半边,潮湿的清新气味绕着他打转,他皱了皱眉,眼中进了雨雾,朦朦胧胧看见两个小小身影,一绿一蓝,着绿衣的小男孩赤着脚在水坑里跳来跳去,咯咯笑着踢起水花,蓝衣的小男孩被溅湿了也不气恼,仍是傻傻立在一旁,乖乖帮人拎着两只翘头履。 雨势稍小,宫人将伞柄扶正,刚想向太子谢罪,抬头却看到向来吝于表露情绪的木头太子正朝着墙根处的虚空真心微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李承乾这份又涩又暖的好心情,截止于庆帝将他的帕子掷到他面前时为止。 “太子,来,你仔细看看,这可是你的东西?” 他迟疑抬眼,李承泽就垂首跪坐在不远处的矮榻上,墨发服帖,无声无息,身上穿的崭新衣衫像是临时拿来换上的,不合服制,亦不合体量,衬得人更单薄,像株茎干细长的颓唐百合。 他又想起自己曾与李承泽拌嘴,就在一两年前,就在这座内殿门外。他假笑着说二哥身子太过孱弱,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调养身体上吧,我怕二哥命比纸薄。李承泽立于廊下,不怒不恼,紧了紧肩上披的银狐裘,挑起半边眉毛淡淡瞟他,瞟得他笑意渐褪,心头发毛,粗略估算起谢必安从柱子后面拔剑奔过来要多久。 见他不笑了,李承泽反而墨眸一弯嘴角一抬,笑得生动活泼,颊边洇下小小的褶。 这人说不准真有些鬼魅伎俩。李承乾被这副笑脸刺了眼,不适地挪开了目光。他这个二哥总是打着与民同乐的幌子,身上却没什么人间气,倒像是被拘在方正宣纸上的画中美人,画师技法再过高超,也顶多是让他的笑看起来“栩栩如生”。如生,如生,到底不是真的活物,一颦一笑都透着暮霭沉沉的死气。 画中人并不知自己已被思虑万千的太子判成了游魂怨鬼,开口时语气仍是恭顺无比。 “命比纸薄?放心,臣金贵着呢,即便是薄命,也是命比金纸薄。太子殿下,金纸锋利,割到手也就罢了,小心哪一天被割到喉咙。” 他周身一震,厉声道,“二哥这是在威胁我?” 檐下风动,李承泽略一颔首,几缕鬓发顺势垂下,似是要隐起笑意。 “几句玩笑话罢了。太子殿下如此斤斤计较,实非仁主所为。” 李承泽,他的好二哥,他这十年来无法安枕的罪魁祸首。父皇说他会杀你,母后说他会杀你,姑姑也说他会杀你,连他自己都说,他会杀你。 李承泽是他椅背上的尖刺,卧榻旁的炭盆,让他时时惊怵,一刻都放松不得。后来李承泽的死讯传来,木刺被砍,炭火熄灭,他以为他大仇得报,终于可以从此扬眉吐气,胸口的郁结也能一扫而空。 ——可午夜梦回,他总是想起李承泽。 幼年时庆帝为了历练他的心智炖了他最爱的兔子,宫中所有人都对此事讳莫如深,李承泽牵着他的手偷偷在御花园的假山石后面为小兔子挖了个衣冠冢,埋下几撮小兔子的毛。 他抽抽搭搭说,二哥,陛下说我爱哭,没有一点未来皇帝的样子,还说我是个软蛋。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当皇帝啊。 李承泽摸摸他的发顶,小大人似的安慰他,谁说只有父皇那样的硬蛋才能做皇帝,承乾莫怕,有二哥一直陪着你。 二哥。二哥。 李承泽。 你我兄弟,何至于此。 他辗转反侧,玉枕染上薄汗,直至天边隐约透出鱼肚色,才从压抑的嗓子里挤出一声沉重长叹。 李承乾的视线又投向眼前的手帕,他小心地将此物拾起,展开,确实是他早上拿给李承泽的那条,上面还沾了一小块凝结的血。 他犹疑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确是儿臣之物。” “好,你既认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庆帝信步慢踱,走到盛放刀剑的架子旁,拿起一柄短剑,拔出剑鞘确认好了是开了刃的,又将剑插回鞘中,递到了太子面前。李承乾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心中仍是不明就里。 “太子。” “儿臣在。” “你自行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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