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1/1页)

    斯特林只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一场噩梦。

    他撑起手臂让自己坐起身，目光极为迅速地扫过身上惨状，然后落到了现下站在他面前的人身上。斯特林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但这是理性思维下的第一反应，实际上，在他认出帝林的那一刻，脸上便赤红铁青交杂出现，仿佛开了个颜料铺，又仿佛有人撬开他的脑袋灌进了一炉铁水。

    帝林见他面色难看，心情颇好地欣赏了两秒，正待开口，便见斯特林从地上拿起衣裤，近乎镇定自若地套上。这叫帝林差点要佩服他的定力——如果帝林没有看见斯特林额角还在不断渗出汗水，以及他提裤子的手微微颤抖的话。

    “虽然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在这里。”斯特林说，他微微有些气喘，很难说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你若与此事有关，我……”

    “相信我。”帝林诚恳地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语气里应该且完全有理由带点委屈，可惜这不太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我对你没有半分这方面的兴趣，何况想和我春宵一度的可以从这里排到帝都门口，难道找不出比你好的？”

    斯特林顿了一顿，看了帝林一眼。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帝林从这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他本人绝不想在任何时候听到的话。为防止斯特林把那些话说出来，帝林先发制人：“很快这里就要打烊了，侍者要是进来，你想叫他们看见你这副模样？”

    斯特林显然很想迅速离开，他拎起皱巴巴的披风，眉头紧皱，嫌恶地把它卷成一团捏在手里，抬腿就要往外走。帝林伸手拦住他，问：“你就打算这么出去？”

    “不然呢。”斯特林反问，“难道你有别的方式？”

    帝林笑道：“外面人可不少，尤其来的大多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你或许不认得他们，但他们可不会认不出你这总长身边的大红人啊，斯特林副统领。”

    说到最后的称呼时，帝林故意拖长了声调，带着向上的尾音，像羽绒扫过斯特林耳边，痒得人耳垂泛红。

    斯特林迅速瞥了帝林一眼，问：“那么帝林旗本有何高见？”

    帝林看了一眼窗外：“斯特林副统领，听说您武功高，一手寒冰掌出神入化，只是不知道您的轻功如何？”

    斯特林颇为古怪地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说：“这里可是市区。”

    帝林走到窗前往下看：“从这扇窗跳下去，十米外就是我的马车。若是你轻功够好，可以完全不引人瞩目地跳到马车后面，动作够快呢，也不会有多少人看到。毕竟现在都这么晚了，又是新年将近，也没多少人还在街上闲逛。”

    斯特林说哦，这么巧。

    帝林只当没听出斯特林的言外之意，道：“当然，你要是执意就这么走出去，我也不会拦着你。”

    斯特林没回答，反问道：“帝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帮我？”

    帝林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长话短说罢。我是特意来这里找你的，碰巧遇见了这么一件事，信不信只由你。”他还算知道一些斯特林的性格，明白这种情况下斯特林若不能问出句真话，是宁可在全帝都人民面前丢人现眼，也不会上他那辆马车的。虽然帝林很想叫斯特林难堪，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时刻，加上他有求于人，自然将姿态放得低些，也就无妨坦诚相告了。

    斯特林又问：“你特意来找我做什么？”

    帝林道：“自然是有不方便在公众场合说的事，至少在这里不能说。斯特林副统领，你要是肯听，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斯特林道：“我若是不肯呢？”

    帝林笑了笑：“你再好好想想。”

    斯特林沉默少许，说：“以我现在的状况，恐怕没办法落地无声。”

    帝林道：“有你这话就好办了。”

    两秒后，斯特林腾空而起，五秒后，他被塞进了冰冷的马车车厢。

    “不好意思啊。”帝林毫无歉意地道了个歉，“但我已经和你打了招呼。”

    一阵沉默。

    斯特林往车壁方向缓缓翻了半个身，把脸从面朝下且不断被车底撞击鼻子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帝林旗本，现在可以说你到底是为什么事找我了吗？”

    出于礼貌，帝林并没有过多地去看斯特林身上的情况，但他光看那张故作镇静的脸，就知道斯特林是强忍着极大的不适在和他说话。帝林不由想看斯特林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他实在是很喜欢见到这位正人君子脸上露出不一样的表情，故而见证此人痛苦的每一刻都能叫他在心中跳起踢踏舞。

    “别着急嘛。”帝林支着下巴，脸上笑吟吟，“这辆马车隔音不太好，还是去我家里说吧。”

    “……去你家？”

    “是啊。”帝林的目光在斯特林滚动的喉结上打转，“怎么，斯特林副统领害怕这是个陷阱？怕我把你骗到家里杀了？别犯傻，我要是真想你死，方才就动手了，还可以嫁祸威尔曼家族——明天报纸头条我都给你想好了：灭绝人性！家族元老威尔曼兄弟竟在新年前夕jianian杀禁卫军副统领。你觉得怎样？”

    这回斯特林不仅闭上了嘴，还闭上了眼。

    帝林家并不大，但五脏俱全，环境也整洁，家具大都半新，看起来住了有些年月。斯特林进了客厅，想坐下又犹豫，帝林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心中微微一动，脱口而出道：“我倒是有套新衣服，还没有穿过，可以借你换。”话音才落，帝林自己也诧异，却很快归结于他不想让斯特林弄脏了客厅的沙发。

    斯特林一时没回话，目光四处闪躲，只是不看他。帝林也莫名有点烦躁，先前要看斯特林笑话的心情荡然无存，只觉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要被看笑话的就要换个人了，于是干脆把他推进浴室，伸手拧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帝林盯着浴缸看了片刻，伸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抬头正要说点什么，忽见斯特林立在浴缸前，手指攥着衣角，耳廓通红，面上虽然无甚表情，却足见窘迫非常。

    帝林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给斯特林拉上帘子，帝林去找了套新衣服放在浴缸旁的小凳子上。他坐在帘外的椅子上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帘子后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是入水的声音。斯特林的动静很小，兴许是顾忌他在外面，就连呼吸声都刻意放得轻了些。然而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打破，不知是碰到哪一处，帘后忽然传出难以抑制的喘息声，而后是怎么也压不住的细碎呜咽。水声并没有变大，于是水雾中的其他声响便有了些许暧昧的意味。难堪的沉默弥漫在浴室的空气中，帝林甚至能想象出斯特林此刻的神情。

    他有一瞬间想把帘子拉开，亲眼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然而他终究是忍住了。

    斯特林从帘后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比帝林略矮些，裤子的布料甚至盖过了脚踝，而长袖完好地覆盖了手腕以上的区域，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遮住了一切施暴的痕迹。看到帝林，斯特林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帝林，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