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调 (第8/8页)

带血的声音在昏暗的刑讯室中回荡。

    在港口黑手党大楼顶层，太宰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他送给安吾的手杖，高耸的楼宇间亮起的霓虹彩灯落入鸳色的眼眸中，这场连绵不断的雨还不愿停下吗？他摩挲着手杖冰凉的锡制手柄，手指细致地抚摸过手杖的每一寸缝隙，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

    当LAFAMILIA得知安吾暴露时，会安排人员过来谈判、交换间谍吧？留给彼此的时间不多了。

    门被敲响了。“进来。”他说着，并没有转向来人的方向，依旧无神地看着窗外，“首领，”太宰觉得那人的身上似乎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回避，“已经是第二次注射兴奋剂了，如果您没有什么要问的话，我们就——”

    “暂时不。”太宰打断了他，但也没有继续往下说，那人只能垂着头站在门口等候指示，“你们......先继续，等到第三次昏过去再来跟我汇报。”

    2

    “如果再加大剂量，他可能会猝死也说不定。”

    “无妨，下去吧。”

    他紧紧地握着手杖，闭上眼，让霓虹彩灯熄灭在眼中，挫骨扬灰，剜心泣血。

    坂口安吾、安吾、他想让自己亲自过去施刑......但太宰偏不，他不要遂了安吾的愿，不要让他解脱，不让他用血rou赎罪，不要他心安理得地用痛苦换取平静，他要坂口安吾在别人的手中奄奄一息痛苦至极，要他知道自己绝对、绝对不再宽恕他——

    是自己动摇了吗？不，只是不要如他所愿而已。

    可是好痛啊，为什么这么痛，是手柄的纹路过于尖锐和深刻了吗？仿佛掌纹都要被切断一般，迟钝而冰冷的痛觉从掌心爬到胸口，痛得想要呕吐出来。

    其实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早在森鸥外遇袭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只不过那样充分的理由让自己选择相信他：没有动机、没有行动、找出了凶手。但安吾还是背叛了他，或者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安吾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信任过自己吧？他是那么的理性、专业、真诚又无情，真是最好的间谍，他太宰治几乎要舍不得失去这样的间谍了。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上倒映着他的身影，那些霓虹彩灯装点着扭曲的人体如同将死的虫豸，红与黑的衣料如沉重的锁链缠绕在他身上，无法呼吸了啊。

    错乱、狼狈、神经质、情不自禁、窒息而癫狂，无人能够分享；信任，一语中的的诅咒；手，撕裂的伤口，酒与花香的幻觉，巧克力和牛奶，苍白的病床和苍白的脸颊，梦境一般安逸，但是皮开rou绽的血rou为什么会有温度呢？

    ......

    2

    太宰面对着玻璃抚平衣料的褶皱，整理好头发，拿上手杖，走进电梯间中，打开刑讯室铁灰色的门，将所有的灯都点亮，于你我之间毫无阴霾。

    施刑者快速离开了房间并关上门，桌上放着安吾的眼镜、手术刀一般的刑具、药剂、和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布满红褐色的痕迹的白色软布放在一边，它用于擦拭工具。太宰的脚步声令安吾稍微挣动了一下，在黑色头套下，此刻的神情，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将手杖放在捆住安吾的木架旁，太宰弯下腰，将他的头套取下来，露出那张满是血污的、曾经斯文秀气的脸庞。

    “感觉，怎么样？”

    “啊......还好。”

    没有试图挣扎，他悬吊在木质刑架上，像是躺在柔软的病床上一般，只是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眼睛不再酸楚......那两剂兴奋剂让他的心跳快得不知在哪一秒就会停下，感官、每一根神经都清晰得令他眩晕又恶心，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痛觉已经要麻木，浸了血的视野边界被黑与绿的噪点入侵，他看不见太宰的面容，但好像与之前没什么分别，于是安吾轻微、丑陋地笑了一下。太宰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眼睛没有丝毫眨动，鸳色的眼瞳如同泥潭般无情，“我有问题要问你。”他说，安吾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声音去回应他，“嗯？”

    “三年前，在森鸥外那，你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他一字一句缓慢地说，冰冷地期待着安吾最后一次回答，但安吾没有任何犹豫地，“他从那道后门逃走了——”

    不要再原谅我了，不要再宽恕我了，已经、已经不值得再挽回了。

    “刷”的一声轻响，太宰毫无征兆地，从手杖中抽出军刺用力扎进安吾曾经重伤过的右腿，他凶狠、坚决而缓慢地搅动——那血溅上了他的面颊，但太宰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只是冰冷地注视着安吾血红色的眼眶，看着他的面容在一瞬间扭曲，身体濒死一般地绷紧、抽搐，红与白的血rou豁开，十字形的军刺旋转着，将艰难修复的肌腱全部摧毁，那种痛苦甚至比第一次受伤要更剧烈，安吾狠狠地弯曲着手指的骨节，银针撕开指节薄薄的皮rou从下方穿刺而出，裂开可怖的伤口，他的嘴张开到一半又紧紧咬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眼睛、如此平静而清明——不要再原谅了！不要再宽恕了！已经无法再挽回了！无论是多深的伤口都无法成为慰藉清醒的毒药！恶果！我们在最开始就种下的无妄恶果！如今终于到了采摘的时候了！

    2

    一大滩血迅速汇聚在太宰的脚边，太宰的呼吸急促到失控，他握住军刺的手指也僵直得无法松开，就那么抓在手中插在安吾血rou里。他慢慢跪了下去，第一次，在人前发出无法压抑的痛苦的声音，不是哭声，而是绝望的哀鸣，还能，再如何抚慰这样千疮百孔的心啊？

    安吾看着他，忍受着剧痛、失血、药物的折磨，挣动了双手，想要最后一次以友人的身份安抚他的绝望，但那金属的桎梏已经深深地勒入他的皮肤之中，血顺着手腕蜿蜒，一滴一滴地落在太宰的身边，像是秋雨最后干涸的眼泪，只不过温热得令人如临深渊。

    良久，紧闭的铁门被敲响，太宰克制着语调应了一声，外面的人隔着门扉向他汇报：“首领，自称LAFAMILIA的组织前来接洽，已经在会面室里等待了，您准备过去吗？”

    他撑起身，将军刺从他的小腿中拔出来，安吾抽搐着挣扎了一下，但太宰再没有看向他一眼，“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准备。”用那块软布擦拭掉上面的血，目光在手枪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将手杖扔在安吾面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从坂口安吾暴露到组织前来接洽之间的间隔不过几个小时，据说是另一个客户提供了这一消息。LAFAMILIA提出用整个日本最高级别的用户待遇交换坂口安吾。最终，港口黑手党成为LAFAMILIA的长期客户，全球的情报网络都向它敞开。

    霓虹灯光倒映在金色的香槟之中，太宰向新伙伴举杯，预祝之后的合作顺利进行。他将目光转向窗外，已经隐约有了要天明的迹象，只是这不知怜悯的残灰细雨，在何时才能够落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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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调，在同一首乐曲之中，以不同旋律编织的、层叠的故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