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映照凡尘 (第1/1页)

    昊天镜中光影一敛，先前那声婴啼化作纸鸢破风的细响。

    春日新雨後，巷口石阶Sh漉漉的，苔痕如墨。一个襁褓已褪、发髻用红绳束起的男童，拖着b他还大的风车纸鸢，跌跌撞撞地奔出巷去。小院门楣上挂着铜铃，风一过，叮当作响──那是萧家的院子。

    萧父抱臂立在门内，书衣未解，袖口沾着淡淡的墨迹，笑着看他；萧母拈帕在旁，目光温柔，唯恐他摔倒。孩童跑累了，气鼓鼓地回身，认真地把纸鸢递给母亲：“这只给路口那家小meimei，她的纸鸢破了。”

    萧母失笑，蹲下身同他平视：“自己的喜欢，给别人就不後悔吗？”

    男孩郑重其事地点头：“明日再做一只就好。”

    萧父听罢，轻叹道：“与人方便，自有天赐其福。”说着把他抱起，指着堂内案几，“先把今日的字抄完。”

    镜光一转，堂内灯火温h。孩童端坐，鹅毛笔在指间笨拙地转了一圈又掉下去。窗外雨丝密，纸上字墨沉－－「仁、义、信、度」。他写得歪歪扭扭，却每一笔都极度认真。写到“度”字，忽抬头问：“爹，‘度’是什麽？”

    萧父想了想，笑答：“是知道什麽时候该停，什麽时候该放。待你长大，便懂。”

    萧凡歪头，似懂非懂，仍把「度」字一笔写重，墨sEb别的更深。

    昊天镜外，嘈杂声归於沉寂。先前高声指摘的修士们神sE微怔，似被这等朴素清澈的日常轻轻撞了一下心口。

    太YnV帝看着「度」字，眼神一冷一暖之间，终归平直。瑶池nV帝唇角仍挂着冷意，却也难掩眼底一瞬的恍惚──那是她很久很久以前才有过的、被某种温软触动的恍惚。

    镜影继续。

    夏日暴雨突至，街G0u水涨，一只瘦骨嶙峋的小h狗被冲到桥洞边，拼命拍打水花。孩童毫不犹豫地跳下石阶，赤脚探入水中，双手颤抖地托起那团ShSh的生命。水很凉，他牙关打战，却咬着唇不放。等到萧父从後赶到，披斗笠一把把他拎上桥，父子俱是落汤J。萧母急得直哭，拿帕子替他擦脸，指尖颤得厉害。

    “娘别哭，”他把小狗塞到母亲怀里，“它会痛的。”

    这一幕落在镜外众人心里，有人不由自主轻声道：“他那时……真是个好孩子。”

    镜面再动。

    腊月，雪落得像筛粉。萧凡站在屋檐下，看着雪花落在掌心化作水。他把门前的灯笼擦得锄头。夜深了，萧父从外头归来，披着风霜，袖中带着一枚旧铜钱，是他童年时从师馆带回的「镇心钱」。萧父把钱递给他：“凡儿，这是护你心的。”

    「心要护，护的是不忘本。」萧母接过红线，把铜钱穿起，打了个极稳的结，绕到他手腕上——那一绺红，鲜明又安静。

    北冥nV帝看着那段红线，指尖下意识握紧。她忽然觉得眼熟──那种打结的方法，那道巷口的转角，连檐下那枚风铃，都是她童年记忆里反覆出现的事物。她攥紧了袖口，x腔里有一种沉默的cHa0水在涌动：为何她的记忆，与这镜中的路如此重叠？

    镜头切至庙会。

    萧凡八岁生辰的前一日，城中设社。庙前香烟缭绕，铜磬阵阵。萧母领着他在佛前合掌，替他解下腕上的红绳，吻了吻那枚旧铜钱，又重新系紧：“愿你无灾，愿你有‘度’。”

    出庙门时，檐下避雨的乞者咳得厉害。萧凡把方才舍得不易的糖糕分成两半，一半塞给乞者，一半自己揣在袖筒里，想留给爹。

    他回头问萧母：“娘，若我以後有很多很多钱，能不能让城里没人挨饿？”

    萧母笑，眼角细纹里是暖意：“那就先学会把手里的这半块分给人。”

    昊天镜外，一些自认「明白世相」的修士，突然觉得喉间发涩──他们曾在市井见过这样的一幕，只是走过了，从未停下来。

    夜sE渐深，城门风更y。

    镜中的镜像忽然变暗──像有乌云掠过。萧府门环在更漏声中「咚、咚、咚」敲了三下。门吱呀开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立在雪里，怀中护着一封被汗水浸Sh的家书，眼神谦卑而迫切。

    他笑起来很老实，话也恭敬，礼数周全，像是从书本走出来的穷亲戚。灯火照不清他的眉眼，只照出他背後雪地里一串重叠的足印——脚步极稳，沉得不似寻常远行人。

    萧母在门後看了他很久，最後让管家把人引入堂中，递上姜汤。萧父匆匆回府，拆信、沉Y、转身，长叹一声，道：“旧人遭难，理当扶持。”

    镜光到此一顿，像是屏住了呼x1。

    北冥nV帝的喉头微微收紧，她凝望那位「穷亲戚」的背影，心底某个旧印记被猛然按下──她的父亲，年轻时的背影，似也这样立在风雪里。

    瑶池nV帝眸sE沉下去，轻声道：“不过是一段凡尘小景。”

    太YnV帝却不语，指尖按在袖口的暗纹上，指腹摩挲，神情b常日更冷。

    镜外喧哗再起，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激昂猜测。昊天镜里，堂前烛影摇晃，投出几个人影层层叠叠──一个少年、一个母亲、一个父亲、一个陌生来客。影子贴在墙上，像命运在墙上提前写下的字，谁也看不懂，却让人不安。

    这一夜，城中风大得很。

    红绳在灯下微微发亮，铜钱贴着细nEnG的脉搏，跳得极稳。孩童睡得沉，梦里还在分糖糕。窗外，风铃又响，叮当一声，像是为某个尚未到来的巨变，敲下了第一记极轻极轻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