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月冷星寒(四)： (第2/2页)

如雪片般飞来，三天两头抓到一箩筐国王，皇上再痴愚也不会不起疑心，更何况他手上还有一批无孔不入的特务，如此弥天大谎不可能不漏洞百出。」

    「不过这种事，皇上不能够明着来，只因当初对这些请功之人，褒也褒了，赏也赏了。

    现在，若以欺君之罪来办他们，不就是坦承皇上受到了欺瞒，自古只有昏君才会被欺瞒、才能被欺瞒。尤其是昏君，都更害怕被世人视为昏君，因此皇上不会如此承认，御史大夫也不敢如此弹劾。

    这样的为难，可一点都不会难倒做官的，尤其是朝中大官。朝臣一旦看出皇上的态度有变，一切他们自有办法。

    更何况，往往也无需大臣慧眼识出，而是这些大臣与後g0ng里，那些整天围着皇上转的那帮阉货间，g结着千丝万缕，理也理不清的巧妙关系。」

    「总之此时，无论前朝、後g0ng的这些大人，没有一个不想扳倒朱纨。

    当初，满朝文武见海寇势大、气焰嚣张打压一下是必须，免得以後登鼻子上脸，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会危及到手中所掌握的利益。

    朱纨是在这样的气氛下，受封钦差、走马上任。但，打从他到职第一天起，其所作所为要b那些海寇，更加难以控制。他的举措，无疑重伤了闽浙两地的民生经济不说，就连大臣们最在乎的自己财路，也因此被斩断。」

    「财路就是官路，财路通，则官途也才会坦荡。

    在战场上厮杀，刀剑是武器；在官场里的武器，无非就是那些h白之物。谁要是挡在这条道上，谁就是他们的Si敌，朝堂之上朋党间的政见或有不同，但对这件事的看法，他们却有着高度的共识，那就是朱纨，非Si不可。」

    「此时，举荐朱纨的内阁首辅夏言，早已倒台；皇上对他关照的眼神，也已不再，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因此，内阁给事汝祯、御史陈宗夔，又发动了新一波更严厉的弹劾。

    这次，朝中再无异议，意见出奇一致，皆曰朱纨可杀。皇上顺水推舟，便用“擅杀”的罪名，把朱纨给办了。

    当初，朱纨南下之时，有钦差之名，文官四品、武官三品以下，有先斩後奏之权，连朝廷命官尚且能杀，这些他们眼中的贼寇，为何不行？

    这罪名下得蹊跷，但有谁会在乎？帝王之心如海象、如天气，朝夕难定、无法捉m0，朱纨的结局就此拍板定案。」

    「朝堂上的诡谲多变、更替无常，不是一般人所能看透，当东南沿海的将军们，还在编织自己杀贼擒王的谎言，做着加官进爵的春秋大梦之际，京里传来消息，这些人才知道“天变了！”

    如晴天霹雳大梦初醒，官场之险尤胜战场，这些战场得胜的将军们，一时之间就全都成了，官场上的败军之将。」

    「梦该醒了，朱纨在杭州城自己官邸，当场被摘去了乌纱，关押进自己为海贼们所兴建的囚牢，在押解进京的前一个晚上，一个人悄悄在牢里服了毒。

    这毒，本是他在上任之初，担心自己为贼人所擒，为了维持朝廷的颜面、守护皇上的尊严，而替自己准备的。

    没想到，最後擒下自己的不是别人，就是他宁Si也要维护的朝廷、誓Si效忠的皇上，人世间的悲哀，莫过於此。

    命运这般无情，捉弄无情之人，人再无情亦还有心，此情此景，心怎能不Si，自尽之前留下了遗书一封，书道：纵天子不yuSi我，闽浙人必杀我。吾Si，自决之，不须由人也。这位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尽灭双屿岛诸英雄好汉的人，绝非庸才。但在这样荒唐的朝堂之上，g了这些荒唐之事，最後落得这样一个荒唐的下场，实在令人不胜唏嘘。

    或许，朱纨永远也无法知晓，其实在天子心中，根本就不曾在乎过，他Si或不Si。」

    「至於卢镗、柯乔这些人，也全都被去官免职，关押进Si牢候审。

    卢镗最後，因当初一直希望押送光头叔等人进京受审，而与朱纨意见不合生了嫌隙，以致於此後一直备受排挤，这事在此时，却反倒救了他一命。

    不过虽得以活命，却还是让这位叱吒海疆的将军，在大牢里实实在在蹲了好些年头。到此，双屿岛完了，消灭双屿岛的人也完了。」说到这里老人不禁再次感叹。

    微风轻拂，白云苍狗，老人不禁Y咏起东坡居士的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髪。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老人摇摇头笑了，又沉Y道：「华发未有早生，人生确实如梦，还酹一尊沧海风云换风月…」

    学馆里没教念奴娇，一官甚至还未知道苏轼是何许人也？词里的意涵他也多一知半解，不过此时他却掩嘴窃笑，心里却嘀咕着“华发并非未早生，只是在成华发前，就已经都掉光了…”

    老人眼盲，耳却灵敏，听见一官窃笑，不禁骂了句：「小鬼头，什麽都还不懂，与你说这麽多啥用！」

    一官不服气，也学着老人摇头晃脑，然後叹了口气，也试着感叹一番，老人对人生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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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宋：今菲律宾北部，最重要、面积也最大之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