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溶溶月s，寂寂深宫 (第1/1页)

    北州的冬，是一场绵延百里的银白葬礼，却也是皇城里最鲜红炽热的盛事。

    今夜是冬至大宴，崇麟殿内，数千支红蜡高燃，将殿宇照耀得恍若永昼。g0ng人手中捧着的薰香交织，那味道是极名贵的龙涎与碎玉，透着一GU子权力与金钱堆砌出来的奢靡。

    苏容玥坐在苏清yAn的侧下首，那是这座大殿中，除了王座之外最高、也最受瞩目的位置。

    她今日着了一袭烟青sE的曳地长裙，外披一件纯白无暇、不掺一根杂毛的雪貂短袄。这青sE极冷，衬得她肌肤如雪，在满殿金碧辉煌的映照下，她美得不真切，倒真如她的名字一般，像是一抹从云缝间漏下来的、冷清且皎白的月光。

    「容玥」二字，出自中原诗人晏殊的那句「梨花院落溶溶月」。

    北州的冬日哪来的梨花？可父王偏生Ai极了这份诗意，他曾无数次在酒後对群臣夸耀，说她出生那夜，北州连月未停的狂暴大雪竟奇迹般地止住了，云裂缝开，那一夜月华如洗，清冷的月光映得整座王g0ng亮如白昼，竟真有几分梨花盛开般的莹白。

    尽管北州後g0ng并非只有她一位公主，那些嫔妃所生的姊妹们亦各具姿sE，但在苏清yAn眼中，唯有苏容玥是与众不同的。

    於是，身为二公主的她，便成了这终年冰天雪地里，父王眼中最温暖、也最神圣的一抹光。他要这长冬里的明珠，拥有这世间最温柔的春意，即便那春意与北州的严酷格格不入。

    「玥儿，今日这百花酿是塞外新进贡的，X温，你嚐一口暖暖身子。」苏清yAn虽是杀伐果决的北州王，但转向nV儿时，语气却温软得不像话。

    苏容玥微微颔首，纤长如玉的手指执起那只JiNg致的犀角杯。

    她举手投足间皆是刻入骨髓的优雅，即便是一个抬眸、一次挽袖，都完美得像是被名师JiNg心雕琢过的仪态典范。即便她心底此时正觉得那胡琴的声音有些刺耳，面上依旧维持着滴水不漏的矜贵微笑。

    她轻抿一口酒，随即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将杯子搁回案上。

    「酒是好酒，可惜这杯子配不上。」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GU子浑然天成的骄纵，「百花酿sE泽微红，用犀角杯掩了灵气，倒显得有些浑浊，若换成琉璃盏，才算不负这酒。」

    「父王，儿臣喝不惯这GU子浊气。」

    坐在一旁的王后无奈地紧了紧眉头，轻声嗔怪，「你这孩子，别在这些细节上挑剔，你父王给你的，自然是最好的。」

    「母后，礼仪教导过，器与物合，方为雅。」苏容玥淡淡回话，虽然语气任X，但姿态却优美得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若是随便凑合，皇家的尊严又要往哪儿摆？若是连饮酒都要将就，那与那些大口喝粗酒的莽夫有何异？」

    苏清yAn非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挥手示意身侧的总管太监，「去！把那对琉璃盏取来给二公主换上，只要玥儿高兴，便是要天上的月亮，孤也给她摘下来！」

    一旁席位上的三公主苏容琬悄悄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底掠过一抹不平。

    同样是公主，苏容玥若一句「乏了」能换来全g0ng的惊动，而她们这些庶出的，即便是在宴席上坐得僵了、累了，也得强撑着笑脸，甚至不敢在这种大宴上多求一只杯盏。

    苏容玥察觉到了那抹视线，却连头都懒得转一下，她生来就在巅峰，这些小nV儿家的嫉恨对她而言，不过是点缀她尊荣身份的微尘。

    宴过三巡，舞姬们退下，殿内响起了清越的琴声。

    苏容玥看着底下那些推杯换盏的人影，眼神渐渐有些放空，那些年轻的世家子弟不时投来Ai慕而敬畏的目光，但在与她的视线交会前，又纷纷畏缩地垂下头去。

    他们仰望她，却也害怕她，这种被极致宠Ai包围的孤独感，像是一层薄薄的霜，覆在她的心头。

    在这座王城里，所有人都对她百依百顺，所有人都将她视为不可触碰的神迹。

    「玥儿，想什麽呢？」苏清yAn察觉到nV儿的走神。

    苏容玥收回目光，嘴角挂起一抹完美的、标准的笑意，「父王，儿臣在想，这宴席虽然热闹，可每年的菜式、曲目、甚至是座下人的脸孔都相差无几，这北州的雪落了又落，日子过得久了，竟觉得这盛事也乏味得紧。」

    「乏味了？」苏清yAnAi怜地看着她，「那便不看了，你若倦了，便回g0ng歇息吧，左右这宴席也是为了让你开心的，不悦，它便没了意义。」苏容玥起身，仪态端庄地向父母行礼。

    她拒了轿辇，执意要自己走回昭华殿，身後跟着一众屏息凝神的侍nV，可苏容玥却觉得这g0ng廊长得没有尽头，在路过御花园时，她看着那枝越过墙头、开得孤冷绝尘的红梅，忽然伸出手，想要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雪融得极快，在她温热的掌心化作一粒晶莹的水珠。

    这世间繁华如浮光，看似未央，可她却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她的人生是一张早已绘好的锦绣地图，尊贵无极，却也一眼望得到头，她不缺金玉，不缺宠Ai，却唯独缺了一份能让她心跳加速的、不可控的变数。

    那一夜，北州的雪再次静静地落了下来，掩盖了所有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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