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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簪沉(中) (第5/6页)



    “你以为我会拿鞭子打你么?”

    我低目摇了摇头,他的语气淡泊而感伤:

    “阿音,你还是不信我。”

    他说什么都好,说我任性、鲁莽、蛮横、失礼,可就是不能说我不信他,我羞愧欲死,他却贴着我鬓边轻轻道:

    “是我不好,我今后再不这样说话了。”

    他又说:

    “这些年在朔北想必艰难,我不该让你再受惊吓的。”

    我双目涓涓缕缕地淌下泪来:“殿下,我不是自私,我不是惜命,我愿意与你……我愿意的……可你不应当……”

    他却很是珍重地挽住我的手说:“你应当惜命。”

    不久后,云韶为我请旨脱籍的奏章得到了答复,圣上终于没有允准。就当我余生尚不分明的当口儿,为我切脉的医女却告诉我说:我可能有孕了。

    晌午才看的脉,午后,幽王妃的云履便蹑上了我门前的青石阶。

    云韶的王妃柳氏是个温蔼端穆的女子,她是五姓七望的河东柳氏女,论起来我与她还是远亲,她年纪几乎与我母亲相近,依辈分我却是她的表姑。她似乎很同情我的身世,握着我的手戚戚感伤了许久,问我将来的打算。

    我说王妃何须这般客气,论不论亲,您依然是三十三重天上金尊玉贵的王妃,我依然是九十九层地下卑贱如泥的女奴,我的身份自然没有资格做幽王子嗣的生母,是以我腹中的孩儿若想存活,全然仰赖王妃的庇佑了。

    我将这番话说得谦卑恭顺,她愈发盛赞我知书识体,可以看出,她来找我,并非全然一己私心,云韶年近而立尚无子嗣,她也是真心为云韶虑的,妻房替夫主考量也是分内之事,只是我不曾料到,她竟还替我打算了一番。她说我这样避着人不是长法儿,要同云韶说一说,给我个名分。

    “如今看,你在身籍上确吃了些亏,不过,家法也没禁亲王纳奴婢,当不了孺人,做个姬侍,也比现下强些;说来孺人侍妾究竟是个名头,都进了王宫,一道儿服侍殿下,可不都是一家子嘛。”

    她这番话说得亲热,我便也垂目附和着笑笑,她又说:

    “你拿孩儿托我,我也感激你信重,你能避着我们,可孩儿总不能跟你藏着,又不能离得亲娘,到时候咱们一同抚养照料他,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也好教殿下安心。”

    王妃去后,卫孺人、韩姬、许姬也接踵而至,幽王不亲女色,后宫里就她们几个人,说的也无非是和王妃一般劝我的话。

    2

    云韶竟是最后一个来的。

    他来的时候,天色已黯,我正伏案校对大父的诗稿,他见我入神,弯下腰将手掌置于烛火前晃了晃,我抬目顾他一笑,他叮嘱说:

    “莫要太劳神,早些休息。”

    “是。”我搁下笔,整理着今日校改过的卷稿。

    他凝默良久,跽下来帮着我一道整理,缓缓问了一句:“你自个儿——如何打算的?”

    我对他莞然笑道:“我听殿下的。”

    云韶问我:“你觉得,孤的这些女人如何?”

    我敛睫微笑,跽去他身后为他抚按头颈:“殿下的嫔妃,自然是端方持重,待人亲善。”

    他阖目闲坐,任我按了一会子,方缓缓笑道:“可是,她们同孤说起你,却是恃宠而骄,言语尖酸。”

    我停了手,心里像被堵了一块,抿着唇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道:“妾相信殿下心中自有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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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却笑着握住我的手将我牵至身前坐下,温道:“你瞧,这便是同她们打交道的苦恼,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我不看他,含酸道:“殿下眼里,只怕我也是一样。”

    他倒没有否认,只款款道:“孤是说,名分,是一道护身符,也是桎梏。孤从未想过要你无名无分地跟我过一世,本想给你脱了籍,再行册封,如今……”

    他的眼光落于我腹处,意思已然分明,其实能否时时见着自己的孩儿,我并不在意,我自问是做不好母亲的,孩子跟着王妃也定然有更好的出路,可我的心意究竟不代表云韶的心愿,云韶不愿我如此,他其实还有更深的忧虑,如今后宫的女人们知道了我的所在,若眼红想杀我,也变成了一件更为容易的事情。

    他每说到“一世”,我的心便狠狠抽动一下,其实我明白,我私下里问过他身边的太医,太皇太后的那一次构陷已然伤及他的根本,早则明春,迟则明秋,他挺不过去的。他将我从朔北接来幽州,予我一个家,也予我双亲和弟妹余生一点尊严体面,如果我怀的是男嗣,或许王妃还能看在这个孩儿的分上,善待我的家人……士为知己者死,我也愿意从殉。

    如他所愿,我请求他赐我一个名分,成了幽王宫的第三个侍妾,又因为可能有了身孕的缘故,搬去了王妃的宫院,由王妃亲自照料。

    临迁居前,云韶叮嘱了我几句:“到底王妃比我年长,你还是尊她一声娘娘,她不是善妒之辈,不会为难于你,卫氏也是一样。韩氏、许氏两个自小跟着我,也都是可怜人,你也都喊声jiejie,韩氏脾气坏些,其实没什么城府,你平日里谦让谦让,有委屈只管悄悄对我说,我替你惩治她们。”

    他又戳了戳我鼻子,端色道:

    “不过,可不要再教她们挑礼,将状告到我跟前了,嗯?”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警告的意味,掺在这样温平的语调里,竟透着几分玩味的风情,教我面上一热,不知为什么就想起那日榻上不成体统的责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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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又仿佛有些心疼地抱住我,握起我的手抚在他心口:

    “从此身在宫中,就不再是你我二人的天地了,凡事多留心眼,我须调停于女眷之间,人前待你,毕竟会与从前不同,你晓得我的心……到时——不要生我的气。”

    又过去半月,医女再为我请脉时,终于下了定论,原来我并没有身孕,不过是湿邪内郁的症候罢了。消息传开,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贱奴为了名分故意教唆医女误诊的,有说幽王疑心胎儿血统故意将事了去的,有说王妃和孺人心怀嫉妒蓄意谋害的……总之是些无稽之谈罢了。王妃柳氏的面上虽劝慰我,说我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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