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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簪沉(中) (第6/6页)

,总还有机会,却难掩失落之色,她身为嫡妻,已是三十有余的岁数,幽王至今尚无子嗣,实在是令人心焦。

    我对柳氏说:“也是我没福罢了,便是当真有了,生下来也不知如何,娘娘劳心教导,至于能不能成才成器,还要看天命,不若趁早从族中过一个聪敏孝顺的养在膝下,只怕成算还大些。”

    柳氏讪讪地笑笑,只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云韶坐在她身旁挽着她的手也宽抚一番:“此事怪我,平日里冷待了你们,你也宽宽心,近时栾玉为我调理身子,已然见好,你我春秋正盛,来日不怕没有子嗣。”

    他小坐了一会便要走,柳氏让我去送,我应了一声,便拿氅衣给他披,他倒回过身来替我拧上扣子,温声含嗔道:“才说你湿邪侵体,还不晓得保重,却累娘娘替你担惊。”

    我知他是在王妃跟前做戏,也便低眉一笑道:“微贱之躯,哪里这般娇贵呢。”

    出了门,他淡目一瞥,匆匆撂下一句:“去偏殿。”

    偏殿的厢房是我的住所,我愣了一愣,随他进殿,他屏退散役宫人,蓦然回身劈面一掌,猝不及防,我没有站稳,跌伏于地,半边脸颊一时烧肿起来,下颌刺痛入骨,我怔愕着,仿佛忽然已认不得他了,他似乎也愕了一刹,便蹲下身来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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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摔坏了没有?”

    我摇着头推开他,他这才告诉我这一记耳光的缘故:

    “怎么说话还是这般不仔细,子嗣之事恰是她的痛处,宗子过继又岂是你能够妄议,今日我尚且赔着不是,你便称一声罪,哭两声,彼此面上好看也就是了,这会子你却不言不语,又成了一块木头了!”

    我任他骂,没有出声,他见我还不起来,又要来搀我,又和缓下声气来:

    “地下凉。”

    这一句教我念起他从前的种种好处,是以他骂我我没有哭,此时却红了眼尾,却不肯要他扶,逞了一世的强,到头来才觉来自己这张嘴竟是有毒的。我心里尚委屈着,他却倏然抚着心口向前一倾,一口鲜血呕在身前的地砖上,我一脸惊惶地爬过来扶他,他却轻轻推开我,柔声道:

    “我不碍事……不要弄脏了你的衣裳。”

    我吩咐外边的宫娥打水,拧了手巾来给他擦洗,他接过来自己对镜揩去血迹,又取自己丝绦上的玉珠替我在肿面上滚了滚,低声和婉:

    “回去记得同王妃告罪。”

    又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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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呕血之事,对谁都不要说起。”

    云韶去后,我打碎花瓶拿碎瓷在手心豁了个口子,去柳氏跟前跪了一柱香的工夫,她倒也没有为难我,只说叫我好生安养,又派了一个姑姑教导我礼仪行事。末了她反倒替云韶说了两句好话:

    “云韶他脾气不好,心思总还是好的,他是为了你,不要见怪。”

    迁居有了名分之后,妃妾之间来来往往,我倒是可以常常见到云韶,只是相见时总隔着一屋子的人,就是专程来看我,也要做成探望王妃顺道瞧一眼的模样,况隔墙有耳,更再难说些体己话。

    纳我这样一个姬侍,究竟是折损颜面的事,云韶又是那样爱惜颜面的人,每每想起他柔声细语安抚我的模样,便觉得心存一丝一毫的怨怼都是不该。纵然云韶打过我,纵然妻妾们排挤我,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很长了,我想,我会追随他于九泉之下,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每当我想起他的好,又觉得一年也实在太短,我数着日子过,虽在旁人面前极力掩饰心绪,私底下的眼泪却不自觉地多了。

    虽然如此,总归被云韶看出了端倪,起初他问我是不是遇着什么烦难,我说没有,他便一件一件地猜,耐心地哄我,可我眉目之间的隐忧总是挥之不去的。后来,他便骂我:“成日家苦着脸作与谁看?还有什么不足,是哪里不如意?”他连身边最微贱的奴子也不会叱骂,却要骂我,我心里计较,可是他一骂我便心急,急了便要呕血,我总归还是心疼他多些,不知怎么,就学会了假笑。

    幽王宫里我无疑是个异类,当我看见哪怕是稍微得脸些的宫女的裙底也是一双纤小的金莲,我开始向身边服侍的老嬷嬷提出央请——我想重新缠足。这对于我这样早已成熟的妇人而言是不大容易的,少不得同她们打听些软骨的偏方,宫人嘴碎,终究传到了云韶耳里,他过来看我时我正坐在床榻上将双足浸泡在一盆猴骨与诸类药草煎成的浓汤里。他抚着我的膝腿坐在我床前的地平上,温声问我为什么这般自苦,我与他细说了我想要缠足的缘故,他默了一会,眸中泠泠泛出几分撩人心魄的幽异之色,他轻轻地问:

    “你想要缠足,不为了我们,却是为了她们么?”

    我微微生愕,他缓缓将头枕在我膝上,又说:

    “你缠了足,便骑不得马,当真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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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遣人送来些镇痛的药剂,虽用处不大,却聊胜于无了。

    我心里有一个很隐秘的想头,最后的日子,我总要与他的女人们和睦相待,不要教他忧心。天冷了,他瞧上去愈加癯瘦苍白,这些时候,我想着与死关联之事,却比想着生存更宽慰些。

    云韶的妃妾们与我维持着面上的客气虚礼,其实心里并不喜欢我,多年为奴的经验使我保持了警觉的习惯,她们说我我常常冷着脸,不爱笑,觉得我心思重,其实这些还是小事,关键是坐到一处,实在并没有什么话可聊的。韩氏与许氏皆是仕宦人家的女儿,器用精细,品味高雅,都缠得一双极小的小脚,那些研脂与调香的妙法,她们是不屑与我这个粗手粗脚的婢女说的。王妃柳氏同孺人卫氏两个并不争宠,她们言谈间时常说起与京中世妇之间的书信往来,议论朝局,我更是听不明白,临了王妃幽幽叹了一句:

    “龙潜于渊,终非久长之道。”

    门后传来云韶的声音:“偷听的人进来吧。”

    我先是一惊,犹疑一番便推门进去,却见云韶坐在当中,柳氏、卫氏分居两侧,他看了看我,淡淡地发落道:

    “陆氏言行乖张,屡犯宫规,着废去姬侍之位。”

    再顾一目身侧的王妃,拍拍她手背安抚,有商有量道:

    “让她留在孤身边,做个侍候文墨的宫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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